“你說能不能給他寫張支票？”王起明進(jìn)了車就問。

艾米搖搖頭：“他們只收現(xiàn)金?！?/p>

“能不能先找人借？”

艾米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又搖了搖頭。王起明低頭一看表，確實是太晚了，離給勞拉送錢的時間，也就剩下不到四個小時了，想找人談借錢而且一定還得借到，肯定是來不及了。

艾米拿起了手機(jī)撥通了一個號碼，富康車的車廂很小，王起明能清楚地聽到手機(jī)里傳出來的說話聲：“喂，誰呀，我這兒正忙著哪，哎喲，真討厭，你看看都他媽弄出血啦。”

“勞拉，是我，艾米。”

“艾米呀，什么事？等等，你等等孫哥，我這兒正接電話哪?！?/p>

“錢上出了點問題。”

“噢，什么問題？你瞧瞧，你怎么那么牲口?！?/p>

“錢一時很難湊齊，怎么也得明天早上了。”

“啊，成，那有什么辦法。你輕點兒行不行？”

“勞拉，我對不起你?！?/p>

“我沒事，記著明兒上午，千萬別晚了。你他媽真給我弄疼啦。艾米，沒事我掛了?！?/p>

手機(jī)的通話斷了，艾米趴在王起明的肩上哭了，她知道，這錢沒能及時送到，勞拉的這一夜將有多難熬。

“我操他媽的，這都什么事啊?！蓖跗鹈髋闹较虮P罵著。

勞拉的這一夜肯定是難熬的，艾米的這一夜也不知道怎么過。新代世園的家是回不去了，因為這次的凍結(jié)是相當(dāng)徹底的，包括私人所有的不動產(chǎn)。王起明沒征求艾米的意見，就把她拉到了自己的住處。

“你睡屋里，我就睡這沙發(fā)上，好在也睡不了幾個小時，對付到明天早晨就取錢去?！蓖跗鹈髡f著就要去臥室里拿枕頭被子。

“不用，我不睡，你進(jìn)屋睡你的吧。我在沙發(fā)上忍一會兒就行。”艾米說完就仰到了沙發(fā)里。

王起明看著她那一臉的憔悴，堅持讓她到臥室里好好休息一下，可艾米死活就是不肯進(jìn)臥室。

“我睡不著?！彼龘u著頭說。

王起明點著了煙，吸了一口說：“我也不困。”

艾米用腳把那雙沾滿塵土的高跟鞋甩掉，又把沉重的雙腿平放在沙發(fā)上，由于她的雙腿過長，她的雙腳只好擱到了沙發(fā)背上。

王起明瞄了一眼她的雙腳，肉色的絲襪上浮著一層灰塵。

“你洗洗腳吧，要不然就燙個澡?！?/p>

“讓我先歇一會兒?！?/p>

王起明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快到十一點了，他關(guān)掉了大燈，又把立燈打開調(diào)到不太晃眼的程度。他正要轉(zhuǎn)身走進(jìn)臥室，艾米叫住了他：“你要看就看吧，這不影響我?！?/p>

“看什么？”

“電視，足球賽。”

“你怎么知道我愛看足球？”

“男人嘛，都一樣，他也愛看，每晚到這時候他準(zhǔn)看，他最入迷的是意甲聯(lián)賽，他最喜歡的運動員是羅波特巴喬?！卑缀仙涎劬μ鹱套痰卣f，她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

“你那么愛他？”過了一會兒王起明問。

艾米嘆了口氣說：“愛就愛了?！?/p>

“愛就愛了？”

“對，愛就愛了，愛過就愛過了?！?/p>

“愛過就愛過了？”王起明沒有打開電視看足球賽，他拉出電視機(jī)旁的一個椅子，點上支煙坐了下來。

艾米仍舊閉著眼睛躺在沙發(fā)上，半晌她說：“你認(rèn)真地愛過一個人嗎？”

“愛過，當(dāng)然愛過?！彼稹?/p>

“是那個阿春嗎？”

“嗯?！?/p>

“她也認(rèn)真地愛過你？”

“我想是?！?/p>

“她為什么離開了你？”

“她說她要找個歸宿?！?/p>

“為什么她要找個歸宿？”

“誰知道哇?！?/p>

“我知道?！?/p>

“你知道？”

“她沒了安全感?！卑渍f完睜開了眼睛：“別看你寫了不少女人，但是，你還不算個了解女人的男人。其實，這也很難為你，不要說你了，就是天下所有的男人，包括那些被人稱為最了解女性的大師們，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們女人真實的想法。女性對待愛情比男性要實際得多。我承認(rèn)，女人永遠(yuǎn)喜歡生活在希望里，這點又被人們解釋為喜歡生活在夢里。女人的夢，女人的希望是什么？就是男人，就是她準(zhǔn)備終身托付的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沒了希望，女人的夢破滅了，自然就會尋找另外的歸宿。阿春是位現(xiàn)代西方女性，她的選擇是對的，是實際的，她沒有什么錯?！?/p>

王起明點著頭，深深地吸了兩口煙。

“我雖然生活在東方……”

“行了，你別說了，我懂了。可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他給你的希望完全破滅了，那你為什么還這么玩兒命地去撈他？”

艾米坐了起來，跟王起明要了一支煙，艾米接過了煙吸了一口說：“我這一輩子總要做件事吧，要不然我這一輩子算是白活了?！?/p>

“你要做什么？”

“我要把他從死亡邊緣上拉回來。我要把他的毒癮戒掉，讓他成為一個正常的人?！?/p>

“這事你要是做成了，你就太了不起了，真可以說你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跡?！?/p>

“我不想創(chuàng)造什么奇跡，什么了不起。我只是想把這件事做成，不管付出什么樣的代價?！?/p>

王起明掐滅了煙，說了句：“早點兒睡吧，明天一大早還要去取錢哪?！?/p>

溫泉洗浴中心，被很有商業(yè)頭腦的設(shè)計家們，設(shè)計成很有商業(yè)氣味的休閑娛樂場所。日本京都的日式溫泉湯，王起明有幸去洗過兩次，雖然那里的衛(wèi)生比這里的講究，但是要按利用天然溫泉搞商業(yè)，日本京都的湯，應(yīng)該說還是略遜一籌。京都的湯雖有男女共浴，但對顧客不具備什么吸引力。這里的溫泉中心不搞這套，經(jīng)營者抓住了人性的要素，他們設(shè)計的全部是單間。單間的洗浴種類繁多，有鹽奶浴、藥劑浴、沖浪浴，當(dāng)然也少不了鴛鴦浴。這些單間，你也不要理解為就是一間房子，所謂單間，其實是一套單元房。浴池的位置設(shè)計很獨特，是半露天的，帶著一股硫磺味兒的泉水，冒著滾滾蒸氣流經(jīng)鑲著瓷磚的水池。水池的臺階直通單元里的客廳，客廳很大，里面有高級影碟機(jī)，影碟機(jī)旁放著外國影碟，由顧客任意選擇播放?？蛷d應(yīng)該算是外套房，拉開客廳的玻璃拉門，里面有個巨大的豪華雙人床。

清晨，勞拉披著睡衣，頭發(fā)零亂地從臥房里走出來。她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了客廳里的廁所，廁所的塑鋼門安裝得不太合適，在她慢慢關(guān)門的時候，那門咯咯吱吱地響個不停，氣得她上下嘴唇都揪到了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