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成塵碾作泥。如果連香也沒有了,還會有人詠嘆嗎?
那年,還在學校讀書的那年,許正被一個漂亮女孩子甩了一耳光。他想伸手握住她的手,卻沒有洗干凈自己手上的污漬。他弄臟了她。這是他應得到的理所當然的懲罰。后來,他畢業(yè)了,從超市買來了各種牌子的洗手液,可他還是沒法子洗干凈自己的雙手。貝殼總是說,他手上有牛屎的味道。
其實牛屎是好東西,可以漚肥,曬干了還可以當燃料。
許正悶悶不樂地爬到床尾,撿起手機,又撥了一串數(shù)字。
許正說,“唇兒,我想你?!?/p>
“我也想你?!?/p>
“我都快想瘋了,難受得緊。骨頭被火燒著了。你快來救命吧?!?/p>
“去你的。骨頭被火燒了早就死無全尸,還能說話?你現(xiàn)在哪里鬼混?”
“南京?!?/p>
“有毛病啊。深更半夜從南京打電話叫我去救命?以為我是觀世音菩薩,眨眨眼就能從北京跑到南京?”
“你從電話里爬過來哪?!?/p>
“你去死吧?!?/p>
沒有人打電話來祝他生日快樂。許正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許正剛想躺下。擱在床上的電話響了,許正有些疑惑,趕緊拿起,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先生,要服務嗎?”許正愣了下,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馬上掛斷。但沒有兩秒鐘,電話又響了,仍然是那個女人,“先生,全套只收三百塊,便宜”。許正繼續(xù)掛斷。黑夜沉甸甸壓下來,像一床灌滿冷水的羽絨被,渾身都癢。許正望著手中的手機,小聲地說,“祝你生日快樂?!?/p>
他剛想躺下,電話又響了,他憤怒地拽起電話,“小姐,你需要服務嗎?做全套只收三塊錢,外贈精美避孕套一只。要不要?若嫌貴,我再打三折,一塊錢,一塊錢吶?!?/p>
“你去死哪。”女人急眼了,用的是方言。
許正聽懂了,是老家方言。電話被陌生女人惡狠狠掛斷,像個棄婦嗚嗚地哭。許正將電話甩在床頭柜上,望著它默哀了半分鐘,然后下床,從行囊中翻出圈透明膠帶,將電話機上的裂痕粘上。
毀壞別人財物是要賠錢的。許正突然想起某個朋友說的話。當初他們在一起討論初戀情人。許正說,人生最大的遺憾是沒上自己的初戀情人。朋友表示反對,并說,人生最大的遺憾是在多年以后上了自己的初戀情人。
觀點針鋒相對,自然得靠事實說話。
朋友說,那個城市有一條街全都是他們那出來的女人。村幫村,戶幫戶,小姨幫大姑。他黑燈瞎火地摸過去,嫖完自己的初戀情人,最后吐得一塌糊涂。
許正記得當時自己說沒這么夸張吧?,F(xiàn)在想想,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這個世界又會有多大?一個圓圈罷了。小學生都知道地球是圓的。許正笑起來,無聲地笑,眼淚慢慢滑出眼角。
5
我給你講個故事。
那年地震,房子倒了許多,歪歪仄仄的。那時,他們新婚不久。他是駐扎在當?shù)氐能姽?,她是小學老師。他們擺酒時,軍營里喜翻了天,當兵的娶老婆不容易啊。小兵們看著紅艷艷的她,口水饞得足有三尺長。
地震很兇猛,死了不少人,天氣又熱,許多水源都被污染。為保證居民的活命水,他被派去當?shù)厮畯S駐扎。盡管離水廠不遠便是她的學校,他沒有擅離職守一步。第三天,她被他手下的兵從廢墟中扛來。兵把她放在水池邊。圍繞在水池邊上是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人群里面是一圈緊握鋼槍的士兵。
渴。大家的眼睛都盯著眼前這汪清亮的水,但沒有人敢向前邁出一步。兵正準備向他匯報并設(shè)法討點水來,她卻因為極度的干渴翻身滾入水池。她被士兵撈起來。她看著大步向她走來的他,理理額頭濕漉漉的頭發(fā),剛想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拔槍,幾乎是下意識地扣動扳機。軍令如山。
轟地一聲響。
這個故事刺激嗎?我沒編。我從一本小說中看來的。你要罵就去罵編故事的人吧。不過,這應是一個真事兒。我祖爺爺對我講的,他的胡子真長,小時候我最愛揪那幾綹胡子蕩秋千。我天天逼著他給我講故事。一開始他講牛郎織女。一個男人抱走另一個女人的衣服,女人就肯嫁給他,兩人還恩恩愛愛?為什么我在鄰居小姑娘洗澡時抱走她的衣服,她會哭著嚷媽媽,她媽媽罵我流氓,我媽媽揍我耳光?我問祖爺爺。祖爺爺唬起臉說,兔崽子。
我明明是人崽子,為何要罵我兔崽子?我又不是兔年生的,我媽也不是。我很生氣,足足一個星期不理祖爺爺。我要他向我道歉。他不肯。我就整天拔他的胡子。他還是不肯,我就使勁哭。我哭得可傷心了,眼淚嘩嘩地流,河里的魚翻著白肚子浮起一大片。我就整天吃魚。吃到后來,我就忘掉了這件事,與祖爺爺重歸于好。
小時候不懂事,現(xiàn)在總算想明白了。那個牛郎明明是色狼嘛。知道現(xiàn)在為何要將為女人提供性服務的男同志稱之為“牛郎”嗎?這里是有文化淵源的。雖說野雞配色狼蠻押韻,但好歹人家也是玉皇大帝的女兒,公主身份,即“神女”是也。人家在工作閑暇,做做運動,舒展筋骨,也屬正常。你別笑。你笑了,你就是我同黨、幫兇,要被砍頭。“神女”就是妓女?我可沒這樣說。你這是對神的誣蔑,當心被拔舌根。你別吐舌頭。貝殼,說真話,你吐舌頭時完全像一只狗,一條發(fā)了情的俊俏的小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