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劉再一次從精神上折辱了我,我忿忿然轉(zhuǎn)身就走,眼睛里早就含著淚水,一直到大門口,估計他不可能再看到我的眼睛時候,才返身回敬:“你自己去死吧。”說完我就落荒而逃。
我明白一件我早該明白的事,他們都不愿意幫助我,在他們眼里我是一個不要臉妄圖勾引男人的野女人,而那女人才是苦主,我想我還是要去找那女人。
回到他家時,門虛掩著。我進門時候突然想到,竟然一直沒見過信里常提到的那只貓。那女人還在,坐在院子中央的一張?zhí)僖紊?,一副很悠閑地神態(tài)。她在等著我回來,我所受的折辱都是在她算計中的,現(xiàn)在她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讓我懷疑她原先的委屈嬴弱都是因為我的到來而偽裝的。我開口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沒給她一點思考時間:“那只貓在哪里?”
“什么貓,他給你的八封信里說的。根本就沒貓存在過,他就是個信口開河的騙子,什么人都騙,連自己也不放過?!?/p>
我回到鐵門那里觀察,在信里他說過,貓每天都在門口等他歸來,急躁時就用爪子撓鐵門,嘎吱嘎吱的聲音。我想會找到想找到的細節(jié),果然有幾道明顯痕跡還在那里,很新,沒被鐵銹湮滅,我回頭看她,她不那么自在了,顯然她也注意到我新的發(fā)現(xiàn)。
“你才是個騙子?!蔽覞u漸逼近,女人從藤椅上起身,她不能再悠閑了。我拔出一直貼身藏著的小刀,刀鋒的銳利嚇壞了她,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煞白一片。
“告訴我,他究竟在哪?”我用刀逼著她脖子,她向后退卻,我亦步亦趨,一直逼到墻角處她無法回避。
“他死了,兩天前死的。”她歇斯底里大叫,叫著叫著突然像山洪瀉了那般號啕。
“胡說,你是個習(xí)慣說謊的女人,告訴我實話。”我說這話的時候神態(tài)一定猙獰。
“他尸體還在市醫(yī)院的停尸房里擱著呢,被車撞死的,這個城市誰都知道。”
“還敢繼續(xù)騙我?!蔽彝朵h挑破了她的表皮,沒有出血但有白色的劃痕在她脖子上翻卷開來,她皮膚很白很薄,藍色靜脈血管在皮膚上踴躍起伏。
“小心,別繼續(xù)玩了?!彼猿龊跻饬系钠届o說了一句話,和先前的表現(xiàn)形成鮮明反差,讓我頓覺是另一個人在對我耳語,突然想到下火車時那個陌生男子的最后一句話。是了,一模一樣,連說話節(jié)奏也幾乎相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手一顫,小刀掉在地上,在地面上彈出清脆顫音。
5、三天前
才天亮,我就拉著女人去往醫(yī)院的路上,她身體輕得幾乎是個鬼,我曾經(jīng)聽說過死人是沒有任何分量的。我跑得飛快,被拽著的她幾乎就在風(fēng)中滑翔,無數(shù)個擦肩而過的人被我的腳步拋棄在身后,慢慢微小直到無形。
兩個氣急敗壞的女人堵在醫(yī)院太平間門口囔囔,很快就聚集了一大群的好奇心。人群主動分成贊同和討伐兩派,在我和那女人逐漸變得安靜之后,那些無聊人成了爭端主角,而我們卻像局外人那樣看著他們和護士在爭論。最后護士們還是屈服了,其實我們的要求也很簡單,也就是去看一眼那個死去的他。我的目的是為了讓自己徹底死心,而她是為了讓我徹底死心而不再打攪她的生活,在這一瞬間兩個女人目的竟然切合于一條虛直線上。
年紀比較大些的護士開了太平間的門,在我們進去前她再次叮囑,看了馬上就出來,別去翻別的尸體,標(biāo)簽上四號那個就是我們找的。有個年輕小護士走在前面引領(lǐng)我們尋覓,我是第一次來到這個遲早會到來的地方作個預(yù)先訪問,并沒有想象中那樣恐怖神秘,除了有些冷,那種靜謐氣氛其實很適合居住,他還是有眼光的,我在此刻把他的死亡定位為一種隱世。
小護士一聲凄慘驚叫,空曠房間里到處是回聲在應(yīng)和。
我和那女人同時跑上前去,她比我還快了半個身位。我們同時問怎么了?那小護士說:“不見了,怎么就不見了,他應(yīng)該在的,他怎么就不見了?!毙∽o士反復(fù)重復(fù)一個問題,明顯是舉止失措。
我探頭張望,床上果然余下白色尸布,像是個巨大的蟬蛻那樣萎靡著,里面的人卻失蹤了。那個四號標(biāo)牌因為失去存在意義,而在悠閑搖晃中,對我們每個人在擺手。
關(guān)于失蹤,醫(yī)院有多種解釋版本,反正都是后人臆斷出的,所以荒誕不經(jīng),我比較認可其中的一個,那女人也和我一樣認為,因為這個版本里提到了一個細節(jié),那只失蹤的貓。
“那個男人穿著很不合身的白衣服就這樣散步似的走出醫(yī)院大門,誰也沒有注意到他。他什么都沒帶,神態(tài)從容,大家都認為他是住院病人溜出去買點東西而已,這在醫(yī)院司空見慣。”
門房說到這故作神秘停頓了一下,等我們明顯迫不及待的時候才繼續(xù)下去。
“我正無聊著,就向外面張望,然后發(fā)現(xiàn)有只貓在醫(yī)院外守候著,那段時間那只貓一直在醫(yī)院附近晃。我盤算很久了,原本想晚上抓它煲湯的,外面說貓肉酸其實都胡說,這樣說的人都是沒吃過貓肉,貓肉怎么會酸呢?!?/p>
他咂咂嘴唇,貓好像已經(jīng)被煲熟了含在嘴里,我有些厭惡,他察覺到不快,那女人發(fā)話催他,他于是繼續(xù)說,“你們是不知道,那貓鬼精鬼精的,抓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