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孩子終于大聲哭了出來。她松一口氣,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雙手卻更緊地抱住孩子,忍不住也哭起來。
“叫什么喪,吵死了?!逼牌排瓪鉀_沖地站在臥室門口。
“為什么要這么做?”秦雪蓮舉起那塊膠布。
“哦,”婆婆不以為然,冷冷說道,“這死丫頭哭個不停,吵得我沒法睡覺?!?/p>
秦雪蓮怒極,大聲吼,“對一個才滿百日的嬰兒做這種事,你還是不是人?”
鄭老太愣了一下,這個兒媳一向逆來順受,還是第一次看到她憤怒的樣子。鄭大偉恰好開門進來,看見屋內(nèi)的情形,隨口問一句:“怎么了?”
鄭老太一見到兒子,立即有了底氣,雙腿一屈坐在了地上,一邊拍打大腿,一邊哭,“我這造的是什么孽喲,守了大半輩子的寡,好不容易把兒子拉扯大,還要侍候小的,侍候不好,就要挨罵受氣,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大偉他爸,你等等我,我這就去找你?!彼龔牡厣吓榔饋?,往門口沖去。
鄭大偉急忙拉住老娘,回過頭,一個巴掌狠狠甩在了秦雪蓮臉上,打得她踉蹌側(cè)向一邊,半邊臉浮起五個紅腫的指印。
秦雪蓮仍然緊緊抱著孩子,慢慢回轉(zhuǎn)過臉,看見鄭大偉身后,婆婆得意的神態(tài),她舉起一直捏在手中的膠布,“你知不知道你媽做了什么?她用膠布封住可兒的嘴,如果不是我發(fā)現(xiàn)得早,可兒早就沒有命了?!?/p>
鄭大偉不耐煩,“死了更好,我還可以生個兒子?!?/p>
秦雪蓮面如死灰,冷冷地盯著眼前這個人,只覺得陌生。這就是追求她時,溫情脈脈的那個男人?新婚時,對她體貼關懷的丈夫?
在八十年代初期,離婚始終是一件不光彩的事,特別是這樣一個小縣城,身邊到處都是熟人,對于離婚人士,大家總會用一種不贊同的眼光去看待。鄭大偉沒有提離婚,是怕影響他的前途;秦雪蓮也沒有提離婚,是多年的傳統(tǒng)教育使得保守思想深入到了她的骨子里??蓛豪牙褎衽畠?,“千只草鞋,頭只好,女人離了婚就很難再找,就算找到了,后爹能對可兒好?大偉以前對你很好,現(xiàn)在大概是一時糊涂,你還是再忍忍吧,說不定過段時間他就清醒了,可兒先放我這里,等她要讀書了,你再接回縣城。”
于是,才滿百日的可兒被送到了鄉(xiāng)下姥姥家,秦雪蓮一到休假日就騎自行車回鄉(xiāng)下看望女兒。因為姥爺姥姥的疼愛,鄉(xiāng)親們的淳樸善良,可兒在農(nóng)村度過了她的快樂童年。六歲以前,她沒有見過爸爸和奶奶,所以她的思想概念中從來就沒有爸爸和奶奶這兩個詞,她只知道家人是姥爺姥姥,還有媽媽。
無論教育水平還是學習環(huán)境,縣中心小學都遠勝于鄉(xiāng)村小學,可兒滿六周歲后,秦雪蓮把她接回身邊,送入中心小學一年級讀書。從小在姥爺姥姥慈愛的笑容里長大,習慣了和村里小伙伴們漫山遍野撒歡,突然被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可兒渾身不自在,尤其是屋里兩個冷冰冰的人,一個總是用鄙視且?guī)в袛骋獾哪抗饪此粋€總是冷漠地對她視而不見,更加讓可兒無所適從,她本能地排斥這個沒有溫情的房子,每天能不回去盡可能地不回去。
其他小同學都盼著周五,可兒卻最怕周五,一個周五的傍晚,秦雪蓮又一次把在學校操場上蹦跶的可兒給揪了回去。屋子里一如既往的冰冷陰森,鄭大偉在看報紙,聽到妻子女兒回來,眼皮也沒有抬一下。鄭老太抱著收音機聽評劇,見秦雪蓮和可兒進門,斜一下眼角不陰不陽地說:“喲,舍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想餓死我們呢?!?/p>
秦雪蓮習慣性地忍聲吞氣,顧不上喝一口水,立即進廚房。可兒卻不干了,“媽媽上班很辛苦,你們都閑著沒事,為什么就不能煮一下飯?”
鄭老太惡狠狠地瞪著可兒,“沒規(guī)矩的野丫頭,長輩說話有你開口的份兒嗎,鄉(xiāng)下老雜種帶出來的小雜種?!?/p>
可兒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不許你罵我姥姥。”
“我就罵了,鄉(xiāng)下老雜種,土包子,又怎么地?”
姥姥是可兒心中最親最愛的人,容不得任何人侮辱,她氣憤地回罵,“你這個壞蛋老妖婆?!?/p>
“你聽聽!你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