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舜俊容沉肅,移步走近她,問道:“你覺得好些了?”
云蘿觸及他的灼灼目光,不由得心頭一顫,也不敢直視他的面容,只將梧桐葉握在手中,輕輕站了起來,隱約感覺腰間傳來一陣溫暖的熱度,仿佛有一只手在不遠處幫扶。她掩飾著內(nèi)心的不安,努力站定后側(cè)轉(zhuǎn)眸光,卻又并未發(fā)覺祁舜有任何動作。
一陣風(fēng)吹來,樹上的幾片梧桐葉隨風(fēng)飄逝,她手中握住的那一片梧桐葉也被一并卷起,紛紛墜落在梧桐樹根處的淤泥中。她目視落葉,眼神中不禁流露出淡淡的惋惜之色。
祁舜淡然開口,說道:“落葉歸根,本是自然道理,何必如此惋惜?”
云蘿心有所感,輕聲說:“我讀古詩中曾有‘梧葉落山路,杏花明驛墻’之句,還以為是前人杜撰,沒想到春天杏花開時真的有落葉,只是現(xiàn)在綠葉落下枝頭,未免早了一點,實在可惜?!?/p>
祁舜衣袖輕揮,將隨后不斷隨風(fēng)飄下的落葉盡數(shù)接住,握于掌心,向她說道:“春天落葉,大多是因為枝莖脆弱而不堪風(fēng)雨,即使勉強支持生長下去,也會遠遠不及其他枝葉繁茂?!?/p>
云蘿聽見他的話,終于抬起清澈的雙眸,看向祁舜說道:“可是,先天不足并不是它們的錯,它們不該得到這樣不公平的待遇?!?/p>
祁舜語氣沉肅,淡淡說道:“世間本無絕對的‘公平’可言,弱肉強食才是天道。它們?nèi)粝肷嫦氯ィ挥邢茸屪约簭姶笃饋?,否則挨過了春天不落,到了夏天、秋天,每一季都可能是它們的生死大限?!?/p>
云蘿不想與他辯論,意興闌珊地說:“既然終究難逃一劫,這樣看來,落在春天或是秋天也就沒有什么分別,與其擔(dān)驚受怕地活著,倒不如安心化作春泥,護佑其他的葉子更好?!?/p>
祁舜看著她純真的模樣,唇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問道:“今日在祭臺之上,你明明身體不適,我讓你離開祭臺的時候,為什么不走?是想故意在眾人面前逞強嗎?”
云蘿唯恐他誤解,急急忙忙抬頭解釋說:“不是,我以為我還不至于那么虛弱……父皇、母后第一次讓我前來祭陵,我不想讓他們失望。”
祁舜并不肯放過她,追問說:“你知道母后此次為什么選你前來祭陵嗎?”
云蘿不明白他為什么有此一問,答道:“或許父皇、母后覺得我以后沒有機會拜祭東陵,才讓我前來?!?/p>
祁舜聽見她說“以后沒有機會”,隨即說道:“的確如此,你若是嫁往燕國,日后祭祀的不會是祁國祖陵,應(yīng)該是燕國的皇陵了?!?/p>
云蘿不料他會如此直白地說出自己和燕國太子的婚約,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她不禁下意識地含羞垂首,粉面微微泛紅,一陣微風(fēng)掠過她的鬢發(fā)和粉色披帛,盡顯少女嬌態(tài)。
祁舜仿佛不曾察覺她的尷尬,說道:“我明日去劍湖宮一行,三日之后才能返回京城。你風(fēng)寒未愈,暫且安心在驛館歇息,不要在外面四處走動?!?/p>
他轉(zhuǎn)身離開后,云蘿在梧桐樹下佇立良久,默默注視著他的背影,回想起近日與祁舜相處的種種親密情形,以及他懷抱著自己返回馬車時的溫柔態(tài)度,心頭竟有一絲悵然若失的感覺。
小雨從院外摘山茶花歸來不見了云蘿,急忙一路尋找,見她默然而立、凝神遙望天際,連續(xù)呼喚了數(shù)聲“公主”都不見回應(yīng),不禁走近她身旁,舉起手中的花束搖了一搖,喊道:“公主!奴婢將山茶花摘來了!”
云蘿回過神來,接過那一束艷麗的紅山茶,贊道:“野外的山茶花真美,還有淡淡的香氣,宮里種植的茶花可都沒有。”
小雨笑出聲道:“公主還認(rèn)識這花兒呀!奴婢剛才還以為公主只惦記著天上有什么好東西,留心觀看了這么久!”
云蘿微笑道:“三哥說他有事出門一趟,讓我們在東陵等候三日,我剛才看見那邊有人在放紙鳶,你在宮中常說紙鳶好玩,明日若是天色放晴了,我們一起到東山郊外放紙鳶去,好不好?”
小雨心性喜歡玩耍,聽了云蘿的提議,頓時興奮不已,極力贊成說:“當(dāng)然好!聽說放紙鳶能祛病消災(zāi),奴婢一定給公主放一個最高的紙鳶,保佑公主長命百歲!”她隨即雙手合十默念祈禱道,“老天爺保佑,明日可千萬不要下雨?!?/p>
云蘿想了想,說:“西苑有許多母妃舊制的紙鳶,鳳凰、蝴蝶、燕子之類的紙鳶應(yīng)有盡有,可惜這次沒帶來東陵,我們只能自己趕著制幾只了?!?/p>
小雨拍手說:“好主意,奴婢這就和驛館主事公公說去,奴婢找些油紙和青竹來,今夜就趕制幾只大燕子紙鳶給公主玩!”
主仆二人計議已定,小雨立刻向驛館尋來許多制作紙鳶的材料,與另幾名侍女合力趕制,連夜造了幾只精美無比的大燕子紙鳶,只等到次日天色放晴供云蘿去郊外賞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