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進入了青春期,所有的叛逆也全是針對他,他所厭惡的必是我所喜歡的。
這次逃離學校,我本以為他會暴跳如雷,然而,他卻似乎理解了我,理解了我的痛苦與煩悶。
休學期間是一段難得的閑暇的時光。偶爾,我聽著音樂在灑滿陽光的陽臺上看書,偶爾一個人去旅行,做一切想做的事情,隨心所欲,反省內(nèi)心,并因此愉悅而滿足。
然而,在閱讀恍惚的間隙,在旅途停留觀看美景時,腦海中總是浮起她的身影,那個我不知道姓名的她。我開始想念一直逃離的學校。兩個月后,我決定返校。
在校門前,我一眼看見了她!她正在校門前,笑容恬淡,她的笑容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一個中年男人從一輛奧迪A4的后備箱外拎了兩袋衣服遞給她。我聽見她叫他紀寬,他穿一身休閑的服裝,頭發(fā)很短,干凈利落,儒雅而又成熟。
我拉著兩個月前伴隨著我離開這里的行李箱,從她身旁經(jīng)過,她看見了我,對我笑了笑示意,我的心底剎那間如被春風吹拂,一片山花爛漫。
我輕聲地說:“嗨?!?/p>
她是我的毒藥。也是解藥。
后來知道那個被她喚作紀寬的男子是她的養(yǎng)父,從七歲開始,她就和紀寬生活在一起。她不習慣叫他爸爸,她總是喊他,紀寬,紀寬……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習慣了。至于她的親生父母,她絕口不提。
她和紀寬的熟絡我很羨慕,真想當著余云朗的面喊他余云朗,而不是喊爸爸。我可以喊,余云朗,幫我倒杯水;余云朗,早點睡,看球賽別那么晚……這樣的親密無間,顯得不那么生分。
可是我也只能想一想,如果我膽敢當著余云朗直呼他的名字,他雙眼一瞪,一巴掌拍過來,“造反啊,沒大沒?。 ?/p>
我在他的淫威下生活了近二十年,即便我去讀封閉式中學,依舊在他視線范圍內(nèi),直到來到千里之外就讀大學才終于離開他了……不知他現(xiàn)在在火車上怎么樣了。
掏出手機給余云朗發(fā)了條短信,“爸爸,一路順風”。
開課第一天,我和馮蕭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還差十分鐘就要上課,匆匆洗臉刷牙,一路狂奔。走在半路上,馮蕭突然停下了腳步,“余言,你知道我們在哪個教室上課嗎?”
“呃……我只記得第一節(jié)課好像是高數(shù)?!蔽以诒嘲锩娣艺n表——8教2028??墒牵?教2028又在哪里?我和馮蕭茫然站在校園里,無奈地聽著上課鈴聲響了,卻找不到教室。
我的眼前忽然一亮,一個女生帶著耳機,染成栗色的大波浪卷發(fā)隨風起伏,正是那天給我送通知書的學姐,她走的不緊不慢,估計是上午沒課在校園里面閑逛。
我攔在了她的身前,反倒把她嚇了一跳,“學姐,8教2028怎么走?”
她看了我們一眼已經(jīng)明白了,微微笑著說,“跟我走?!?/p>
我和馮蕭跟在她身后,她走得悠閑自在,高跟鞋踩在地上篤篤響,我們兩個遲到的人暗自著急,可還是得跟在她身后慢慢地走。穿過大半個校園后,終于看見了一棟教學樓上寫著“8教”兩個大字,我們倆對她說了一聲謝謝,不用再帶路了。然后頭也不回向著教室狂奔而去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和馮蕭走進了教室。我掏出課本和筆記認真聽講,忽然聽見一聲清脆的“報告”。
不知道是誰,居然比我和馮蕭來得還晚,我幸災樂禍地隨著全班的目光看向教室門外。然而,我呆住了,門外站著的人赫然是“學姐”!她進教室后在我后面一排位置坐下,我一肚子好奇,一直忍到下課鈴聲響,迫不及待地過去問:“你怎么和我們一班上課?”
她憋著笑意,最后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就是這個班的呀!”
“不可能!你都負責接待新生,怎么可能也是03級?”
“我讀的是預科班,去年讀預科,今年升本科,比你們早來學校一年,所以我也去接待新生了,但和你們是一級?!彼蛉の艺f,“叫學姐,叫學姐哦!”我居然被耍了,學姐學姐的叫了她半天,我拿起她放在桌子上的課本翻開,看到上面寫的名字,狠狠地說:“夏冰,我記住你了!”
寢室里面的人都比較熟悉了。熄燈后大家開起了臥談會,主題是大家為什么報考了這么偏遠的大學?
李明耀第一個回答:“是為了好考一些,我們那邊高考比較難。”
“就這樣簡單?”我們不甘心地反問。
“嗯。是啊。”他干脆地回答,“喏——輪到余言了?!?/p>
整個公寓都已經(jīng)熄燈了,路燈黯淡的燈光透過房間落了進來。我睜著眼睛,目光透過薄薄的夜色,落在了白色的天花板上。關于這件事情,該從何說起呢。它是那樣的老套,老套到讓人相信讓人嘲笑。我理了理思緒,“我有個女朋友,我比她高一級,第一年高考時,我發(fā)揮失常,考得不好,于是復讀了一年,今年和她一起參加高考,相約考同一所大學。只是她是學美術,參加理G大學的美術專業(yè)類考試,分數(shù)第一,于是她理所當然地報考了理G大學,而我學的是文科,在他們學校沒有找到可以選報的專業(yè),后來就想,不在同一所學校,在同一個城市也可以啊,于是報了J大?!?/p>
本來有些微睡意的大家忽然來了興致,七嘴八舌地問道:“哎,長得漂亮不?”
“漂亮?!蔽野底杂行┬⌒〉尿湴梁偷靡?,在高中時,她可是全校最美麗的女生。
“她叫什么名字?”
“顏晴?!蔽逸p輕念出這個名字,這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輕輕地從唇齒間掠過,如同清風浮淡云,心曠神怡。
“什么時候有空帶過來給大家瞧瞧?!彼麄兂脵C起哄。
“周末的時候我把她叫過來,請大家一起吃飯?!?/p>
“好!就這樣說定了!”
輪到馮蕭說了,他笑笑說:“其實沒啥,我當時就想考遠一點,離家越遠越好,就報了J大,我老爸也很支持,甚至希望我將來畢業(yè)了也留在西部,支援大西北?!?/p>
我會心地笑了,又是一個渴望離家越遠越好的人。
孔令方回答得蠻誠實,他估摸著分數(shù)也就剛剛夠考到這個學校,所以就來了。
臥談會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不知道誰是第一個先睡下去的,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夜晚安靜如長河初凝,睡意襲來,我躲在被子里,手機屏幕散發(fā)著瑩亮的光芒,我在鍵盤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打,“顏晴。晚安”。
手機振動,打開是她回復的短信,“余言,晚安”。
我握著維系我和她的手機,微微笑著地睡過去了。顏晴,我們終于遠遠離開了家,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也不用再去考慮繁重的學業(yè),更不用躲避反對戀愛的家長,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了。我對這陌生城市的大學生活充滿了憧憬與期望,在巨大的喜悅中安穩(wěn)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