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義和陳主任走進俱樂部，發(fā)現(xiàn)俱樂部里聚集了眾多退休老工人，受到邀請的二十五位代表全都在。王大義說：“程廠長說了，你們提出的三個條件，他一條也不答應(yīng)。程廠長的原話是：‘新的領(lǐng)導(dǎo)班子是全廠的核心，從現(xiàn)在起，188廠絕不允許有兩個司令部！”

老趙師傅說：“不答應(yīng)咱們的條件，咱們就不去開會……”

老工人們起哄：“咱們不去！他能咋樣？”

“咱們退休了，他管不著。他要開會就開會？他叫咱去咱就得去??？不給補發(fā)工資咱們就不去！”

“對，有啥招兒讓他想去！”

“我還沒見過哪任廠長敢跟我們這樣說話，他以為他是誰？到時候我們照樣趕他滾蛋！”

王大義說：“程廠長在會議室等著你們。老同志不是有意見嗎？為什么不能面對面和廠領(lǐng)導(dǎo)談呢？如果被邀請的老同志不愿意參加會議，程廠長將邀請其他老同志參加座談?！?/p>

老馮師傅說：“他說開會就開會？我們不去，他能把我們怎么樣？”

劉克平一言不發(fā)，心想如果我們拒絕參加座談會，明天集體上訪的理由就不那么充分了，鬧僵了不利于問題的解決。

老馮師傅說：“老劉你說話啊。你是總代表，咱們聽你的。”

老趙師傅說：“咱不去開會顯得咱們不講道理，我的意見是去！咱們怕他不成？去會一會他！”

劉克平坐在一旁，一直緘默不語。他對這類座談會始終懷有抵觸心理，認(rèn)為開這類會議只是走形式，對解決問題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廠領(lǐng)導(dǎo)每一次的承諾都說得天花亂墜，結(jié)果還不是和從前一樣。但是如果不和廠領(lǐng)導(dǎo)面對面交涉，他們提出的問題何時才能得到解決？程銳不卑不亢的性格很出乎他的意料，程銳敢召

開老工人座談會，說明他不是那種繞著困難走的人?？磥硇聫S長還是挺有性格的。劉克平?jīng)Q定帶領(lǐng)老工人們?nèi)啼J。想到這兒，劉克平站起身來說：“走，咱們?nèi)粫　?/p>

幾十名老工人一起從俱樂部出來。

廠部會議室里，趙君亮看了一眼手表，已經(jīng)九點多了，他看了一眼程銳說：“要我說不來就算了?！?/p>

程銳仍執(zhí)著地等老工人們來開會。這時走廊里傳來亂哄哄的聲音，小會議室房門開了，劉克平和眾多退休老工人闖了進來。

劉克平說：“程廠長我們來了，時間、地點你來定，咱們?nèi)硕嘁稽c行不行？”

程銳站起來：“行??！人多更有代表性嘛。大家都進來吧，歡迎大家來開會！”

幾十名老工人一下子涌進小會議室，小會議室原定的座位坐不下。

程銳說：“把桌子撤了，多搬些椅子進來?！?/p>

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搬來許多椅子，還是有許多老工人坐不下，站在小會議室里，就連走廊門口都擠著許多人。

程銳說：“許多老同志我都不認(rèn)識，大家自我介紹一下好嗎？”

老趙師傅說：“我先自報家門，我就是帶頭到北京上訪的，我姓趙，叫趙可剛，1950年參加工作的。”

老馮師傅說：“我就是領(lǐng)人攔火車的，我姓馮，叫馮偉，以前是206車間的?！?/p>

老曲說：“我叫曲文學(xué)，圍堵省委書記我參加了?！?/p>

劉克平站起來說：“我叫劉克平，是大伙選出來的總代表，這些活動都是我組織的。

程銳笑著說：“今天是座談會，主要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和建議，不是來查誰都干了些啥的?！?/p>

老趙師傅說：“甭說沒用的事，就兩個字，要錢！補發(fā)以前拖欠的工資?！?/p>

老李師傅說：“必須給我們增加退休工資。我們工作幾十年，退休了工資才這幾個錢，都不如才工作的孩子，這樣公平嗎？”

老王師傅說：“還有醫(yī)療費……”

老趙師傅問：“你來當(dāng)廠長，帶來多少錢？”

程銳不溫不火地說：“我沒帶錢來?！?/p>

老趙師傅說：“不帶錢，你干啥來了？”

程銳說：“我?guī)砹诵滤悸?。?/p>

老王師傅說：“新思路值幾個錢？”

程銳說：“新思路比錢更管用，錢花光了就沒了，有了新思路就能不斷生錢。”

老工人起哄：“你說，現(xiàn)在能給咱開幾個月工資？欠咱的錢啥時候能還？你趕緊弄錢去，弄不來錢，補發(fā)不了工資，你就卷鋪蓋走人……少說那些沒用的，你就說啥時候給咱們補發(fā)工資……”會場上七嘴八舌亂成一團。

程銳忍無可忍，站起來大聲說：“各位師傅們，你們失禮了！”

大家聽了此話一愣。劉克平揮手示意大家靜一靜。

程銳說：“我從省城來到磨盤山這個窮山溝為了啥？不就是為了和大家一道把188廠發(fā)展起來嗎？現(xiàn)在我滿腔熱情、滿懷希望把大家請來，一心想要聽聽大家的意見，想辦法為188廠走出困境找一條出路?？墒悄銈儾宦犖以趺凑f，不看我怎么做，不問我心里咋想的，這就不通情達理了吧，這樣對待新來的廠長，不是太失禮了嗎？”

老工人們意外地靜了下來。劉克平示意大家坐下。

程銳說：“請給我一點時間，大家看著我，看著咱們這屆廠領(lǐng)導(dǎo)班子，是不是真心實意為了188廠做事？是不是真心實意為全體職工做事？如果我程銳不好好干事，干壞事，大家罵我、打我，讓我滾蛋，我沒話說?，F(xiàn)在大家就這樣對待我，我不服！”

老王師傅問：“程廠長你說，我們提出的問題怎么解決？”

程銳說：“咱們廠一萬多職工，每天至少要四十萬的開銷，靠國家給錢，給到啥時候是個頭呢？咱們自己不去找出路，光靠上級救濟能過上好日子嗎？我來磨盤山就是要和大家一起為我們廠找出路、謀發(fā)展的?！?/p>

老趙師傅說：“咱們這茬人當(dāng)年響應(yīng)國家的號召，從大城市來這磨盤山，在廠里干了一輩子，現(xiàn)在老了就不管了？這不是拉完磨殺驢嗎？”

程銳說：“這話欠妥當(dāng)！國家給咱廠的撥款每年都在增加，而不是減少，大家想一想前幾年的工資就知道了?？墒窃蹅兊娜兆訁s一天不如一天，為什么？是因為別人發(fā)展得太快了！富得太快了！咱卻還在等、靠、要！結(jié)果是差距越來越大，越來越窮！”

老工人們對程銳的講話有了反應(yīng)，有人在點頭，有的人仍在懷疑……

程銳說：“我們廠的人攔火車堵鐵道線，造成極壞的社會影響。去年國務(wù)院領(lǐng)導(dǎo)要來我們廠調(diào)研，幫助解決困難，尋找發(fā)展出路。省委書記來打前站，可是咱們大家把省委書記圍了六個多小時……領(lǐng)導(dǎo)還咋來？咱們許多老同志們的兒子和孫子在188廠上班，鬧垮了188廠對大家能有啥好處？這些年咱們等啊！錯失了發(fā)展的機遇；咱們靠??！靠丟了進取的勇氣；咱們要啊！要來的只是活命的小錢；咱們鬧啊，鬧沒了工廠的信譽，鬧沒了188廠的形象，鬧沒了軍品任務(wù)，鬧沒了大家的收入……”

許多老工人被說動心了。

程銳說：“今天我請老同志過來開座談會，就是想聽聽老同志的意見和建議，我想和老同志實實在在地交交心，說說心里話，論起來我是你們的晚輩，老長輩們有話盡管說，大家不是怕工廠破產(chǎn)倒閉嗎？大家一起來當(dāng)廠長，大伙說怎么辦？”

老馮師傅說：“那我先說了，程廠長你說拖欠咱們的幾個月退休金啥時候補

發(fā)？”

程銳說：“昨天我問了一下會計，廠里一共拖欠退休職工四個月的退休金，可是現(xiàn)在廠里暫時拿不出錢補發(fā)工資。但是我保證，從我當(dāng)廠長之日起，決不再拖欠老工人們一分錢退休金，以前拖欠的年內(nèi)一定補發(fā)?！?/p>

老趙師傅問：“別的先不說，你說我們廠什么時候晚上能有電吧？”

程銳說：“我不瞞大家，供電局我去了好幾次，每次都是捧著笑臉去，灰頭土臉回來。我們欠了供電局四千萬元電費，沒錢還！我正想辦法爭取早日解決停電之苦。一月內(nèi)如我還是解決不了電的問題，我就辭職！卷鋪蓋滾蛋！”

王大義、趙君亮、林媛對程銳的承諾感到十分吃驚。趙君亮注視著程銳，心想：這不是往自己脖子上勒套嗎？

稍稍遲疑，一些老工人們報以熱烈的掌聲。劉克平?jīng)]想到新廠長會如此明確地立下軍令狀。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老工人們只能是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