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程銳從小賣店出來,手里拎著一個塑料袋,里面有兩瓶酒,一盒午餐肉罐頭,還有一袋花生米,幾個咸鴨蛋,向郎三家走去。郎三聽見敲門聲,起身開門,看見程銳手里提著酒,沒吱聲,轉身去了廚房,取來了兩只酒杯。程銳把手里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坐在了桌旁。
程銳打開酒瓶,邊斟酒邊說:“三哥,這次給你處分,你能想得通嗎?”
郎三說:“我能想通!只要對廠子有利,背個處分算什么事?這么大的廠子沒有點規(guī)矩那還得了?各車間各行其是,你賣這個,我就敢賣那個,那還不亂了套?!?/p>
程銳釋然,笑著說:“你呀!啥都明白,我知道你是故意和我叫板?!?/p>
“剛子,我不是非要和你叫板,你當廠長要一碗水端平,大伙對趙君亮一伙人有意見,你別老是護著他,這樣對你不好!大伙都在看著你。”
程銳舉起酒杯:“我知道三哥是為了我好,來,三哥,我敬你一杯?!?/p>
兩人干杯。
程銳放下酒杯說:“我們要客觀地看待以前的問題,廠里賣設備吃飯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許多問題是當時的大環(huán)境造成的。新軍事變革,武器裝備更新?lián)Q代,賣的設備大多是淘汰落后的設備,不值得大驚小怪?!?/p>
“你這是為他打掩護!”
“我找君亮談了,君亮過去可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可是我們畢竟兄弟一場,他答應幫我,我們一起拉他一把不行嗎?”
“就怕你拉不動他?!?/p>
“三哥,這么多年你有一點沒變,還是愛鉆牛角尖。”
郎三瞪著眼睛:“是我鉆牛角尖,還是他不仁不義?”
程銳說:“你看你,又來了。”
“趙君亮不再是小時候的大亮了,他在廠里拉幫結派,你是不知道他現(xiàn)在有多渾?以前的廠長什么都聽他的,趙君亮沒少出壞主意。109生產(chǎn)線就是他主張賣的,最后全都吃了。你不知道,趙君亮身后跟著一大幫腐敗分子……這幾年我心里窩著一股火。”
“我知道,有火沖著我來。今兒你是為我擔擔子、背黑鍋,我再敬三哥一杯?!背啼J又舉起了杯。
兩個人一飲而盡。
程銳想了想,掏出手機:“我叫君亮過來一起喝兩杯?!?/p>
郎三攔住程銳:“別叫他!他來了我也不待見。”
“都是兄弟何必呢?”
郎三說:“我沒這個兄弟!”
早晨上班,林媛來到趙君亮辦公室,告訴他不知什么原因,建行五百萬貸款被暫時凍結了。趙君亮立刻想到了回扣的問題?,F(xiàn)在貸款哪個環(huán)節(jié)不需要打點呢,這差不多已經(jīng)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了。他馬上給建行的朋友打電話。朋友委婉地說要百分之四的回扣。趙君亮本來想找程銳商量,轉念一想,依程銳的性格他是不會同意的。沒辦法,趙君亮只好到王老六的磚廠拿了二十萬塊錢去了建
行。程銳為了恢復供電不惜下跪,給了趙君亮強烈的震撼,他感到程銳為了救廠把一切都豁出去了,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幫剛子渡過眼前的難關。
下班前,趙君亮來到廠長辦公室,把貸款回扣的事對程銳做了匯報,順便請程銳去他家吃飯。
程銳聽后火冒三丈:“他們這是索賄!”
“這我能不明白嗎?”
“我們給了就是行賄。我們不干這種事!你把這五百萬退回去!”
趙君亮說:“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我們不是求人家嘛。我就知道你不會同意,你知道現(xiàn)在貸款有多難嗎?我們廠這么困難,貸款五百萬是多大的面子?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情到了這一步了,要不這樣,一切責任我來承擔,你就當不知道,這件事與你無關。”
程銳漲紅著臉說:“你以為我是怕承擔責任?君亮,你這是往火坑里跳!”
“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為難?!?/p>
“就是再難也不能讓兄弟跳火坑!”
趙君亮說:“我這個人反正是不清不白,和你說實話,在上屆班子里這種事沒少做,蹚渾水也不是第一次,我不在乎再多犯一次錯誤?!?/p>
“我們這屆班子不做這種事!君亮,我要嚴肅批評你!”
趙君亮說:“那你就看著辦吧。”
程銳知道趙君亮是為了幫他,可這是原則問題。程銳不想再聽趙君亮解釋,扔下趙君亮直接來到總會計師辦公室,進門便說:“林媛,你馬上把建行的五百萬貸款還回去!”
林媛滿臉疑惑地問:“為什么?”
程銳生氣地說:“不要問為什么!叫你還回去你就還回去!”
林媛說:“可是現(xiàn)在我們還不回去了。錢一到賬,立即被劃走了幾十萬利息,剩下的四百萬讓我提前打進下月工資卡里了?!绷宙逻€想問問緣由,程銳已經(jīng)怒氣沖沖地走了。
兵總批復郎三立同志擔任廠工會主席的文件到了,程銳收到批文立即來到204車間向郎三表示祝賀。
郎三問:“204車間交給誰?”
程銳說:“你還繼續(xù)當204車間主任,等有合適的人選再作調整。今天是周末,君亮說晚上找我和你到他家喝酒,敘敘舊?!?/p>
“他的酒我不喝。我去喝酒更說明我這個工會主席是他恩賜的。我告訴你,憑本事我照樣選上,在工會主席問題上,他不過是做了個順水人情。這個酒我不喝?!?/p>
“兄弟之間至于這樣嗎?有什么話當面說開就得了。君亮和我說了,大嬸病重
期間他照顧不周,你生他的氣了,多次向你道歉你都不接受,你什么時候學得鼠肚雞腸了?”
“我們之間是這個問題嗎?”
程銳問:“那是什么問題?”
“去年,趙君亮把107車間一臺數(shù)控機床賣給南方的一家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一千多萬的進口機床,三百多萬就賣了。廠領導拿著這筆錢又是出國考察,又是出去招商,揮霍一空!一件事也沒辦成,說是交學費了。我和劉興東寫信把他告了。趙君亮打擊報復,把劉興東的車間主任撤了。因為這件事我和他惡干了一仗。”
“你們之間可能有誤解,當時君亮只是副廠長,最多也就是個錯誤的執(zhí)行者?!?/p>
“可他至少是個謀劃者!你可別小看了趙君亮,前兩任廠長水過地皮濕,我們廠誰也沒有他的根基厚。趙君亮能當上廠級領導靠的就是擺弄各種關系。他在廠里管干部,不信你問一問,在我們廠想當官不找趙君亮好使嗎?”
程銳說:“你和他對著干,他還提名你當工會主席,說明君亮還是想著你的?!?/p>
“我不領他情!”
“不領他情,蒸汽管道爆炸你為什么替他擔責任?”
“那我是看你的面子!要不我才不管呢。你來當廠長,這回他腰桿子更硬了?!?/p>
“你的意思我是他的后臺?”
“你現(xiàn)在很像他的后臺!趙君亮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我承認趙君亮有本事,但是他心不正。我看出來了,現(xiàn)在只有你才能降得住趙君亮,你想讓他幫你撐住這個局面對不對?”
“不是降住誰的問題,我們不是兄弟嗎?一個籬笆三個樁,他幫我,我們一起幫他?!?/p>
“小心他拖你下水?!?/p>
“我就這么好拖下水?”
“不好說。在重大利益面前誰知道你會變成什么樣?對你我也得小心點?!?/p>
郎三堅持不去趙君亮家喝酒,程銳也沒辦法,只好打電話告訴趙君亮取消這次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