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你和他拼,你知道這是誰的刀子。”
“你知道。誰都知道,不是嗎?”彩芹老師也說。
她們的話使圍觀的人后退了足足兩尺。
母親撿起雪地上的刀子,說:“你又不是不知道?!?/p>
父親眼中的綠焰突然熄滅了,兩肩也無力地塌垮下來,舊軍裝上一塊脫了線的補丁被風掀起。他說:“不,我不知道?!?/p>
“你知道你家那個先輩用這把刀在這個村子和誰家結(jié)下了世仇?!?/p>
彩芹老師說:“也許這把刀上淌下的曾是一個反抗頭人的男子漢的血,今天他的子孫卻用一條狗命來償還?!?/p>
副大隊長阿生說:“不許這樣說?!?/p>
彩芹老師橫橫刀:“以后,你這狗家伙再對我動一手指,我就用這刀子對付你!”
那刀身上沾滿了黑血,而刃口上寒光閃閃,很久以后,當我夜半醒來時,它就幽冷地沉甸甸地橫在我腦海中間。而那一瞬間便鑄成了父親余生的形象。他眼中的綠火從此熄滅,整個身心對不公正命運的抗拒都全部徹底地消失了。
“難道你先輩的一切都將由你償付?”彩芹老師訓道。
“命定的?!笨珊薜母赣H此時仿佛參透玄機,大徹大悟。他嘴角露出的諷刺的笑意不是對以狗血償還先祖熱血的人,也不是對他自己而是對激動得難以自抑的彩芹老師。一個孤傲男人身上的倔強之氣隨狗的靈魂飄然逸去。
刀子從彩芹老師手中跌落了。
彩芹老師撲進母親懷中。她又過來扶住我的肩頭:“我們走吧。”
我拾起那把刀。
“留給你阿爸?!?/p>
“不?!蔽艺f。
風在背后吹動,萬木蕭瑟,我們走下了山岡。
父親回家時,母親坐在墻角,輕輕地撫摸妹妹那一頭烏黑的頭發(fā)。
沉默。一連好多天家里都像冰窖一樣,了無生氣。
一天,父親突然對我說:“兒子,要有出息,就自己去闖蕩。我剩下的勇氣還夠把你趕出家門!”
當夜我潛入大隊倉庫,砸毀了那些銅鍋,然后走上了漫長的流浪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