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將暮,我們棄舟登岸。徐徐向昭陽殿走去。
“姐姐,明天我們?nèi)タ纯刺蟀??!壁w合德忽然說。
我一怔,“為何突然想去看太后?”自從王美人流產(chǎn),許皇后被廢,班婕妤離開后,我們還沒有去見過太后呢,我有點不敢去長信宮,說真的,與其說怕見太后,不如說是怕見班婕妤。雖然事情并不是我親手造成的,可到底與我有關(guān)。
“也應(yīng)該去看看她了?!壁w合德笑笑。
應(yīng)該看看她了,趙合德難道要親自去說服太后,讓她立我為后嗎?
“那個老女人過來了,一臉假笑,不知道她有什么事?“趙合德忽然在我耳邊道。
我抬頭一看,是淖方成,那個宮廷教習(xí),趙合德剛?cè)雽m那天唾趙合德為禍水的老女人,是個老姑娘,三十歲的時候?qū)m中放宮女出去嫁人,她執(zhí)意不出宮,甘心當(dāng)一個老姑娘,趙合德曾經(jīng)對我說過,這老女人大概是個變態(tài)。
“奴婢參見兩位婕妤娘娘。”淖方成笑嘻嘻地行禮。
“不敢當(dāng),”趙合德淡淡地說,“不知道淖夫人有何貴干?”
“奴婢只是奉傅太妃之命,送兩位娘娘一些小禮物,禮物現(xiàn)在在昭陽殿中,請娘娘笑納。奴婢告退?!蹦追匠晒ЧЬ淳葱辛硕Y,后退幾步,站定,等我們先走,不愧是宮廷教習(xí),禮數(shù)比別人更周到。
傅太妃?定陶王的親娘,她無緣無故地送我們什么東西?我有些疑惑,趙合德卻笑嘻嘻地拉著我的手,“傅太妃是個聰明人。我們回宮看看,是什么東西?”
“兩位娘娘回來了,”玉蝶迎上來,笑微微的,“剛才淖夫人來過,帶了兩個小宦官,送了兩個禮盒過來,在正殿上放著呢,奴婢聽她說是傅太妃送的,也就沒讓人收起來,請兩位娘娘過目。”
“她有沒有說別的話?”我一邊走一邊問。
“那倒沒有,只說奉了傅太妃之命。”玉蝶道。
說著大家都跨入正殿。
傅太妃送的禮盒盒子精美無比,上面雕刻著花鳥,漆成紅黑兩色。玉蝶打開一個盒子,一片光華燦爛從盒子里閃出來,時已黃昏,更覺得耀眼異常。
“寶珠!”玉蝶和順娘都叫了一聲。
正是一顆如小兒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躺在紅錦中,光華照出一尺有余。
趙合德點點頭,嘆道:“以前聽主上說過此珠,傅太妃產(chǎn)下龍子時,先帝作為賀禮送的,是南越一帶的貢珠。南越進貢的夜明珠中,以這顆最大,也是當(dāng)世最大的夜明珠了,有個名字,叫枕前玉容珠。聽說晚上放在枕前,即使白天看來丑陋不堪的人,在珠光下也變得國色天香。傅太妃竟然以此珠送給姐姐,這份禮物真是厚重異常了。”
大家都沒聽過什么枕前玉容珠,不由聽怔了,面面相覷之時,發(fā)現(xiàn)在珠光下,果真人人比白天更清麗十倍,不由得贊聲不絕起來。
第二個盒子里是一件晶瑩的織物,一打開盒子,一股隱隱的清涼之氣透了出來,玉蝶看著那件織物,一時有些發(fā)呆,只管拿眼睛看著趙合德。
趙合德探手進來,拿起織物,一抖,原來是一件幾乎透明的絲質(zhì)外衣,隨著這么一抖,涼氣更甚。
“這是什么?”趙合德看著我。
我笑笑,“聽班婕妤說,深海中住著鮫人,人身子魚尾巴,無論男女都美艷異常,他們滴淚成珠,吐氣成絲,每當(dāng)月圓之時,便爬上海島,吐出絲,織成鮫綃,這大概就是鮫綃織就的衣裳了。由于鮫人住在深海,他們吐出的絲極寒涼,夏天時在外面穿著此絲織成的衣裳,又透氣又清涼,身上的汗就會收盡,肌膚光滑如玉。鮫人極警覺,幾十里就能聞到生人氣,一聞到生人氣,就潛入海中,所以鮫絲極難得,能織成件衣裳,不知道是由多少漁人的性命換來的呢?!闭f到最后,我的聲音沉下來。漁民的性命,換來的是深宮中妃子的奢侈享樂。
“好東西?!壁w合德愛不釋手。
她天生比我體豐,這件鮫綃對她倒是很相宜,我對她說:“合德,你若喜歡就拿去吧。反正我天生不畏熱。”
趙合德笑道:“傅太妃絕不會只送給你禮物而不送給我,說不定我也有一件呢?!?/p>
正說著,只見含光殿的管事宮女郭語瓊進來,她給我和趙合德行過禮,道:“娘娘,剛才淖夫人帶人送了禮過來,說是傅太妃賞賜——”
我和趙合德都笑起來,她放下鮫綃衣,扶著郭語瓊和順娘的手,道:“姐姐,我先回去了,看看是些什么好玩意兒,明天拿來給姐姐挑一件。”
看著趙合德出去,我揮手讓玉蝶把盒子收起來。
只是不明白,傅太妃為何如此破費,用意何在?想想也釋然了,許皇后一廢,新后十有八九落在我們姐妹中的一個人身上,她這是提前投資。
可是想想又不太對勁,她一個太妃,有兒子有封國的,連太后對她也是禮讓三分,皇后對她的影響似乎并不太大,難道她還有別的什么用意?
想不清,算了,懶得去想,反正這后宮的事永遠是亂紛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