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觀絕望和聽天由命的情緒好像毒蛇一樣悄悄啃嚙著少將師長的心。

在騎兵團一營掩蔽部，戴安瀾遇見一個頭纏繃帶的負(fù)傷軍官，他認(rèn)出是先遣營營副曹行憲。這位畢業(yè)于德國軍校的少校營副此刻看上去相當(dāng)狼狽：衣衫襤褸，光著兩只腳，眼睛里布滿血絲。因為戰(zhàn)車還在臘戍，騎兵團只好委屈當(dāng)步兵，因此這些外行的步兵更比別人當(dāng)?shù)闷D苦。

戴安瀾擰起眉頭，冷冷地訓(xùn)斥道：

“你是個長官，原來的威風(fēng)哪里去了?”

曹營副立正：“是，長官。”

“先遣營還剩多少人?”

“報告，連傷員在內(nèi)，還有二百二十七人?！豹?/p>

戴安瀾心頭一震。這個營都是機械化人材，是二百師起家的本錢，難道他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報銷在這場得不償失的陣地戰(zhàn)里?

“把騎兵團撤下去?！彼铝藳Q心，命令參謀長，“把預(yù)備隊調(diào)上來。師部特務(wù)營作總預(yù)備隊?！豹?/p>

曹營副不動，毅然決然說：“師座，我有一句話要說。”

戴安瀾停住腳。他看見曹營副呼吸急促，嘴角顫抖。

“師座，這仗不能再打了?！豹?/p>

“何以見得?”

“敵人占盡優(yōu)勢，我軍困守孤城，這不是打仗，是坐以待斃?！豹?/p>

“混蛋!你敢動搖軍心?!”

曹營副忽然撲通一聲跪下來，聲淚俱下地說：

“師座，不是曹某怕死，實在是為師長您和全師弟兄著想!敵人一旦援軍至，我軍必定困死無疑。師座，想想活著的弟兄吧，趕快向東突圍，否則再遲就來不及了!”

戴安瀾大怒，抬腳把他踢翻在地。但是曹營副又抱住他的腿不放。

“師座，您不能再拼下去，第二百師一萬弟兄都指望您了!”

戴安瀾怒不可遏，劈臉打了曹營副兩耳光，命令衛(wèi)兵將他拖下去。不料師長剛剛轉(zhuǎn)過身，背后傳來兩聲槍響。原來曹營副掙脫衛(wèi)兵，開槍自殺了。

戴安瀾無語，內(nèi)心大慟。

他原先指望效忠委員長，哪怕戰(zhàn)至一兵一卒也在所不惜。但是兩聲槍響震撼了他那麻木和冷漠的靈魂。軍人雖不懼死，但是雖死何為?戴安瀾分明聽到來自廣大官兵的怨憤與抗議。  人一旦厭惡死亡，便不會泯滅所有的同情和良知，戴安瀾開始向生的欲望屈服了。

二十九日，一個未經(jīng)證實的消息傳來：自私自利的英國人終于拋棄了中國盟友，他們在尚未通知友軍的情況下倉皇撤退，把同古側(cè)翼暴露給敵人。

戴安瀾的決心徹底動搖了。

杜軍長副司令長官臺鑒：

敵與我接觸戰(zhàn)自十九日，激戰(zhàn)至二十八日，凡十余日矣。我已瀕彈盡糧絕之境，官兵兩日無以果腹，仍固守同古鐵路以東陣地……自交戰(zhàn)之初，敵勢之猛，前所未有，尤以二十四日至今，敵機更不斷轟炸，掩護其戰(zhàn)車縱橫，且炮兵使用大量毒氣彈，晝夜輪番向我陣地進攻……援兵不至，我雖欲與同古城共存亡，然難遏倭寇之兇焰……何益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