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一泡雞屎,都可以跳上房梁群毆,現(xiàn)在,兩個少年受了這么重的傷,那還用說!
羅杰是被姐姐送回來的,姐姐扶著他的胳膊,還往他脖子上吐口水,吐一泡抹一下,吐一泡再抹一下。羅秀的口水也像她喝下的藥水,深棕色,羅杰的脖子如涂了橄欖油,在陽光下顯得特別亮,也特別細瘦。姐弟倆進屋,迎來母親張云梅的驚叫。這時候,羅疤子還站在院壩的光影里,太陽當(dāng)頂,他把自己的影子踩在腳下。他想進屋,像半島上一個父親應(yīng)該做的那樣,去安慰兒子,并且告訴他,他會為他討還血債。他還應(yīng)該聽到各種家伙奏出的交響曲,這些家伙包括鋤頭、鐵耙、斧子、木棒、彎刀、打杵……它們躍躍欲試,摩拳擦掌,請求他把它們帶上戰(zhàn)場。
但羅疤子的耳朵里只有陽光傾潑的聲音。
他沒有進屋,帶著自己比小狗還要忠誠的影子,走向田野。
在田埂兩側(cè)的油菜地里,他分別找到了東娃的彈槍和獵物袋,他把兩樣?xùn)|西都抱在懷里,從自家屋后朝衙門中院羅建放家走去。
他很清楚,一旦發(fā)生斗毆,幾乎就意味著他的滅亡。
先前,他也敢說自己有三五好友,打起架來,必定有人幫忙,現(xiàn)在半島上已經(jīng)沒有人同情他了。就算能理解他,也不會同情他。他明顯感覺到,半島上個個認為自己是他和他同伙的受害者,即使他們干的事,與那些人屁不相干,那些人也認為自己是受害者。最讓羅疤子傷心的,是他以前的那幾個同伙,風(fēng)向一變,就互相仇視,這個說是你攛掇他,那個說是他攛掇我,推來推去,就推到了羅疤子身上,因為是羅疤子最先看到鎮(zhèn)中心校怎樣斗牛鬼蛇神,更重要的是,只有羅疤子還健康地活著。是的,你的女兒成了瘋子,但女兒是女兒的事,你是你的事,賬沒算在你本人頭上,那么你依然是撿便宜的。羅疤子成了孤家寡人,真要打架,動手前的跺腳和吶喊,不僅不能威懾敵方,還會顯得多么寒酸和可笑。
何況,他的這個"敵方",羅建放,是他的仇家。
表面上看,是東娃和羅杰的這場斗毆讓他們結(jié)怨,其實他們早就是仇家了。
本來,半島人之間,不會有仇家,他們覺得該吵就吵,該打就打,吵過了打過了,互相遞支煙,事情也就了結(jié),對方有了難處,當(dāng)幫忙時還是去幫忙。但這前提,是必須遵從半島的規(guī)矩,而羅疤子當(dāng)年的行事,是借了別人的想法,處在規(guī)矩之外,因此就另當(dāng)別論了。羅疤子當(dāng)年結(jié)下了兩個仇家,一個是羅傳明,一個是羅建放。比較而言,把羅傳明斗得更狠,羅建放的父親雖是大地主,可也跟當(dāng)時的多數(shù)半島人一樣,目不識丁,斗他遠沒有斗知識分子羅傳明那么有意思;再說,羅傳明小時候外出謀生,求學(xué),是靠了建放爺爺?shù)馁Y助,斗羅傳明本身,就是給大地主一記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