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女的教育問題上,李文韜和陳小瓷的觀點高度一致。他們不再認為他們這一代人按部就班的“上學——分配——工作”的模式會在下一代人身上重現(xiàn),那么,能力培養(yǎng)就是一個很重要的方面。但怎么去培養(yǎng)孩子的能力呢?顯然是一個比較復雜的問題。從地圖上看,A省處在中國版圖的西北邊緣地帶,這樣一個偏僻的省份,教育上有著先天的貧血和不足,大部分學生,不是不優(yōu)秀,而是從小就排斥外語,他們覺得,那些個蝌蚪樣的字母遠沒有方方正正的漢字來得好認好記,幾乎每年的高考中,A省的成績都不怎么樂觀,吃虧就吃在英語成績上。李文韜和陳小瓷對A省的這種教育狀況了如指掌,他們清楚,不是英語難學,而是缺乏足夠的學習英語的語言環(huán)境,中國人學英語和外國人學漢語同樣艱難,道理是一樣的:外國人缺少學習漢語的語言環(huán)境。我們?nèi)粘I钪薪佑|的是漢語,說的是漢語,寫的是漢語,讀的是漢語,漢語能不學好?如果我們每天聽的是英語,說的是英語,讀的還是英語,同樣,你的英語絕對比英國人還地道。在李小多的教育上,李文韜和陳小瓷就從英語著手,呀呀學語時起,就給孩子聽英文歌曲,教認簡單的英文單詞:動物啊,生活用品啊等等;稍大點兒,專門請了一位英語教師,每天陪孩子“說”一小時英語,不要求背記單詞什么的,只要嘴里經(jīng)常“嗚嗚啦啦”地說英語就成;等孩子上了小學,英語家教每天陪孩子“說”英語的時間加大到兩個小時,另外,李文韜和陳小瓷每周還陪孩子看一部原聲中文字幕的外國電影,以歐美片子居多。所以,從小學時起,李小多不但學習優(yōu)秀,英語更是倍兒棒。小學畢業(yè)后,李文韜兩口子把李小多送到省城一家私立學校,這家學校最出名的就是外語教學,請得有大量外教,而且要求學生在平時生活當中盡量用英語交流。該校是全封閉式教學,每個月最后一周的雙休日,只允許家長探望孩子一次,一年四季如此,沒有寒暑假,只有到了春節(jié)才會放半個月假。這家私立學校的收費挺高,李文韜兩口子是咬著牙根把孩子送進去的。李文韜兩口子對兒子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希望兒子能像使用漢語一樣使用英語,能說、能唱、能寫。
說起來簡單,實際上難度很大。李文韜一直對劍橋大學情有獨鐘,私下里還真希望兒子能夠圓圓他的劍橋夢。他曾經(jīng)了解過,像劍橋、牛津這樣世界一流的大學,根本不通過考試錄取,怎么錄取呢?學生自己申請,前提是:你得足夠優(yōu)秀,還有,你的英語得達到母語的水平。這兩個條件,把百分之八九十的中國學生擋在了劍橋的大門外面。
想起兒子,李文韜有種成就感,心想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生了個好兒子。李小多也爭氣,才初二,就能夠讀英文原著,用英語寫文章。
這周的雙休日沒什么要緊事,又剛好是月末,李文韜就和陳小瓷商量利用雙休日去看兒子。李文韜沒有從市府辦調(diào)車,而是借了一輛朋友的車,自己開,星期五下午下班后直接向省城進發(fā)。車子還未駛出雎陽地界,遠遠望見翠云峰,李文韜一時心血來潮,很想上去瞧瞧,車子一拐,直奔翠云峰而去。
這個翠云峰,在雎陽地面上還有個俗名,叫雞頭山,由于主峰陡峭直立,山峰怒張,有點像打架的公雞,故名。當年,在打造地方旅游的時候,雎陽挖空心思地想找點人文歷史方面的遺跡做點文章,硬是找不出來,后來,一幫子窮酸文人引經(jīng)據(jù)典,說《史記》載,秦始皇當年“巡隴西、北地,出雞頭山”,振振有詞地說《史記》上記載的這個雞頭山就是雎陽的翠云峰。于是,雎陽就跟秦始皇沾上了點兒關(guān)系,但是,僅僅是沾了點兒關(guān)系而已,也沒見秦始皇給旅游產(chǎn)業(yè)帶來多大的收益。李文韜感興趣的不是秦始皇到過雞頭山,秦始皇去過的那個雞頭山究竟是不是雎陽的翠云峰,鬼才知道,他感興趣的是矗立在翠云峰山巔上的鏡化寺。鏡化寺始建于唐朝末年,相傳有個游方和尚走到翠云峰,結(jié)廬傳法,最后就地坐化,他的草廬就成了鏡化寺的前身。在民間版本里,鏡化寺供奉的神靈靈驗有加,反正,每年的五一前后,大批即將參加高考的學子都會虔誠地徒步上山,到鏡化寺去燒香許愿,以期在當年高考中取得優(yōu)異成績。鏡化寺香火很旺,就李文韜所知,有相當一批官員經(jīng)常來鏡化寺進香。鏡化寺現(xiàn)任主持據(jù)說是一位道行很深的高僧,而且一度是市委書記劉定國的座上賓,否則,市委大樓和市政府大樓怎么修,修多高,哪兒論得到他來說話。
上得翠云峰,太陽剛好落山,僅剩一層紅暈留在遠處迷蒙的天和山相接的地方。來到山門前,鏡化寺的主持帶著兩個小沙彌迎了出來。
主持雙手合十,說:
“阿彌陀佛!施主來得正是時候?!?/p>
李文韜也文縐縐地說:“我輩本下屆俗人,叨擾方丈清修了?!?/p>
主持說:“施主言重了。生在方寸天地之間,蕓蕓眾生皆是我佛有緣人。施主,請吧?!?/p>
李文韜和陳小瓷進了正殿,迎面是釋迦牟尼的金身塑像,莊嚴、肅穆、慈悲。李文韜一時大腦里面一片空白,看那釋迦牟尼像,仿佛有一種大悲憫和大慈悲隱藏在他寧靜如水的面龐后面。李文韜一激靈,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一個小沙彌遞過簽筒,示意他搖簽。李文韜閉上眼睛,雙手輕輕晃動簽筒,“咔”,彈出來一支,過了一會兒,又“咔”地彈出來一支,一連彈出來三支卦簽。
李文韜按順序拿起自己搖出來的卦簽,只見第一支上寫的是:
第二簽 甲乙 張子房游赤松 上吉
第二支和第三支簽上寫的分別是:
姜太公釣蟠溪 唐玄奘西天取經(jīng)
主持說,施主是大智慧之人,還是自己解簽吧。
李文韜拿過解簽的冊子,按照卦簽上標的簽數(shù)查找,只見第一支簽上寫了四句偈語:
盈虛消息總天時,自此君當百事宜。
若問前程歸縮地,更須方寸好修為。
第二支簽上也是四句偈語:
君今庚甲未亨通,且向江頭作釣翁。
玉兔重生應發(fā)跡,萬人頭上逞英雄。
李文韜心里突然一驚。按照民間的說法,一個人在佛前求的簽,第一支代表過去,第二支代表現(xiàn)在,第三支代表將來。作為大學中文系畢業(yè)的學生,李文韜當然熟知卦簽所列舉的歷史典故。從卦簽上看,李文韜的過去和現(xiàn)在就是尚未發(fā)跡的張良和姜子牙,而唐玄奘西天取經(jīng),誰都知道,經(jīng)歷九九八十一難,方始取得真經(jīng)。難道說,卦簽上喻示自己,自己的后半生將多災多難嗎?這當然有些可笑,一個堂堂大學畢業(yè)生,雎陽市的市府辦主任,既然相信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