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寒流賴著不走的初春清晨,我坐在你對面,背景是簡陋小面館里被油煙熏成漆黑色的墻壁。豆腐面有點兒咸,你吃完后碗筷都被收走了我卻連三分之一都未搞定,于是,我吃你看,令人好不尷尬:這位同學(xué)你能不能不要看我啊。你“嘁”了一聲說誰看你啊,便掏出手機津津有味地打起游戲來。
周享亦,那一刻我真的很挫敗,我堂堂大活人一個,居然還不如又綠又丑的貪吃蛇有趣。
我詛咒你。
我的詛咒很成功,很快你的手機低電量報警鈴大震。我正要偷笑,卻見你不緊不慢地從書包里摸出三塊電池,一一試起來。
面對我的大跌眼鏡,你搖搖手機和電池,笑得好不得意。
“這可是你的麻煩包解決熱線,為了保證它隨時暢通,電池當(dāng)然要帶足——”
我就突然失掉了所有利嘴尖牙,手都不知放在哪里好。
你也終于裝好手機電池,又一次陶醉在了貪吃蛇游戲里。
“要始終抬頭挺胸鎮(zhèn)定如?!薄ⅰ懊植灰幍锰佟?、“最后來個‘謝謝再見您辛苦了’”……背好你傳授了一路的不敗經(jīng)驗,我一邊贊美你一邊興奮地回到看門爺爺面前,正要索要記名簿時,只見他詭譎一笑,瀟灑亮出手機:“喂,副校長嗎?跟您報告一下,您的預(yù)測太準(zhǔn)確了,剛才遲到又逃跑的兩名學(xué)生已經(jīng)出現(xiàn),請問是要他們在這兒等您來還是讓他們?nèi)ツk公室找您?——哦,明白,好的,您放心……”
周享亦,當(dāng)我緩過神看你的時候,你還在石化中,直到副校長“都先回去上課,下午放學(xué)來我辦公室接受教育”的嚴(yán)厲話音落定后才有所好轉(zhuǎn)。辦公室門口,你隔包握了握手機,撇撇嘴露出自嘲的笑:“還麻煩包解決專線……”
你看著我,喪氣得頭頂向來筆直的雞冠型毛發(fā)都要跟著耷拉下來了:“——這種爛情況,帶一書包電池也沒用啊?!?/p>
周享亦啊,那一刻我多么想寬慰你。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在辦公室門口說“有用啊,你可以拿它們進去砸死他”太過冒險,只好揮揮手笑一笑:“那么下午見?!?/p>
或許就是在這一天意識到一些事情的。
撞了這么個大霉運,前后鄰桌都在準(zhǔn)備為我哀悼和哭喪了。被悲涼氣氛縈繞了一整天,周享亦,我不憂傷就算了,要命的竟還有點兒小期待。
訓(xùn)斥、認(rèn)錯、保證,然后是八百字檢討,我們活著走出校門的時候天都黑了。我很受傷,可當(dāng)我看到身邊難過得腦袋都快要縮進脖子里的你,已到嘴邊的怨念頓時蒸發(fā)殆盡。
“你有沒有很餓?”我問得很母性。
你看看我,像小孩子一樣迷茫地點了點頭。
“我請你吃晚飯吧?!蔽艺f,又忽然覺得很奇怪,便連忙補了句“就當(dāng)是還早飯的人情”,然后,大邁步走到你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