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宋梓南坐車去上班，剛走出宿舍樓的門洞，就看到有個人影在宿舍樓門前的林帶里晃動。司機不敢大意，忙下車來，趕過去保護宋梓南。

沒料想，那個“人影”卻大大方方地向宋梓南走了過來。

“唐大記者啊，一早在這兒轉(zhuǎn)悠啥呢？”原來宋梓南認(rèn)出這個“不速之客”竟然是人民日報駐廣州記者站的大記者唐惠年。兩人握過手，唐惠年歉然地說道：“這么早就來打擾您……很不好意思啊。”

宋梓南便問：“我正要去辦公室哩。咱們上辦公室談？”

唐惠年猶豫了一下：“能在這兒給我?guī)追昼姇r間嗎？我這件事，還不能上辦公室談?！?/p>

回到宋家的客廳里，宋梓南就對唐惠年說：“有啥事你得趕快說。一會兒我還得去機場。”

唐惠年說：“宋書記，您知道上頭這回緊急召您進京，是為什么嗎？”

宋梓南答道：“不知道啊。你們記者站通天，得到什么消息了？中央最近一直在緊鑼密鼓地研究全黨工作重點轉(zhuǎn)移的問題。是不是和這件事有關(guān)？”

唐惠年微微地一笑：“還是宋書記英明?！?/p>

這時，宋梓南的愛人顧亭云端著兩碗餛飩走進客廳來。

宋梓南對唐惠年做了個“有請”的手勢，然后自己先去端起一碗餛飩說道：“來來來，咱們邊吃邊說?！?/p>

唐惠年一邊去端餛飩，一邊說道：“用民間一些知識分子的說法來說，眼下中央正在下大力氣解決下一步中國向何處去的問題。用官方的說法就是要尋找和探索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

宋梓南問：“這跟緊急召我進京有何關(guān)系？”

唐惠年應(yīng)道：“我們得到的消息是，中央正在組織一些省部級以上的高級干部出國考察，目的在于拓展眼界，了解當(dāng)下世界一些發(fā)達國家和地區(qū)的發(fā)展現(xiàn)狀，以便我們在制訂戰(zhàn)略轉(zhuǎn)移方針時有所參考和借鑒。這一回可能輪到您了?！?/p>

宋梓南忙應(yīng)道：“你的意思是說，今天中央緊急召我進京，是為了讓我出國考察？你唐大記者一大早來堵我門，不會只是來告訴我這么一檔事吧？有事就快說，否則，我們真沒時間聊了?！?/p>

唐惠年忙放下碗說道：“好，那就進入正題。最近我秘密到深圳寶安走了一圈，還秘密去了一次香港。對歷年來邊民逃港事件做了一次深入調(diào)查?！?/p>

“誰給的任務(wù)？”

“對不起，暫時還不能向您透露這張底牌?！?/p>

“還挺鬼呢？那么，對于你的這次任務(wù)，我可以問些什么？你想告訴我一些什么？”

“除了這張底牌外，您什么都可以問，比如為什么這么些年會有這么多人往香港跑？通過調(diào)查，我究竟得出了什么樣的結(jié)論？等等，等等?！?/p>

“這個問題，鄧副主席前不久來我們省視察時，已經(jīng)說得非常明確了，大批邊民外逃就是因為我們的政策有問題，是我們的工作有問題?！?/p>

“但有些地方有些部門的有些領(lǐng)導(dǎo)對這個說法，不一定買賬啊?！?/p>

“那你調(diào)查后得出什么結(jié)論來了？”

唐惠年很鄭重地從隨身帶著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書面報告遞給宋梓南。

“這會兒工夫，我哪有時間看你這洋洋萬言的大部頭著作？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你的結(jié)論？”

“我只說兩個數(shù)字，一個情況。這兩個數(shù)字是，我們寶安縣一個農(nóng)民一個勞動日，少則只值七毛錢，最多，也只到一元二毛錢左右，而一河之隔的香港農(nóng)民一個勞動日的收入是六十到七十港幣。我們深圳羅芳村的年人均收入是一百三十四元，而一河之隔的香港羅芳村的年人均收入是一萬三千元，兩者均相差一百倍。一個情況是，香港那邊原本沒有什么羅芳村。它那邊的羅芳村的居民全部是我深圳羅芳村跑過去的。換一句話，這些農(nóng)民，在跑到香港去以后，收入比跑過去以前整整提高了一百倍?！?/p>

“這就是說，你經(jīng)過調(diào)查，反而證明，鄧副主席的說法是完全有道理的，是符合生活實際情況的？證明，外逃是有理的？”

“是啊……是啊……我們有什么理由強迫人家只拿百分之一的錢繼續(xù)呆在這邊建設(shè)一個只給他們帶來貧窮生活的社會主義？”說到這里，這位唐大記者激動地站了起來，并且大聲喊叫了起來。

宋梓南不說話了。等唐大記者也稍稍冷靜了下來后，宋梓南才問：“你想讓我替你做什么？”唐惠年指指放在茶幾上的那份書面材料，說道：“能替我把這份調(diào)查報告遞給中央主要領(lǐng)導(dǎo)嗎？”宋梓南忙說：“大記者，你可以通過內(nèi)參往上遞啊。那不比托我往上送，來得更快更直接？”唐惠年解釋道：“我就是想通過內(nèi)參往上報。但內(nèi)參只有新華社有。我知道，新華社內(nèi)參組的組長是您的老戰(zhàn)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