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上班之后,江凌必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翻閱一遍由河東縣委主辦,縣委宣傳部承辦的《河東縣報》,而且已成為習慣。尤其是頭版要聞,是繞著縣委、縣政府各家領(lǐng)導屁股轉(zhuǎn)的,以盡量多地掌握縣里的各方面信息,在指導工作和批評人時,不至于說外行話,更避免讓人抓住辮子。
按照前一天的日程安排,江凌打算今天上午深入到有關(guān)鄉(xiāng)鎮(zhèn)作一次調(diào)研。
她今天要去的地方,是位于縣域南端羊步嶺鄉(xiāng)的馬家峪村。急著過去,是因為她接連收到兩封由多名群眾聯(lián)名的人民來信。
第一封信她沒當回事兒,第二封不認真閱讀是不行了,因為一封血書。
因腦子里滿滿的,上班后很長時間,她才發(fā)覺秘書放在桌上的報紙,以及頭版上的那條重要新聞。當讀完最后一行時,從來遇驚不亂的她,這回卻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竟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她意識到這是一個十分毒辣的陰謀,起碼也是別有用心。在即將召開“兩會”和新的縣長人選浮出水面之前,過早地將人事變動的消息公諸于眾,勢必將自己搞得更加被動。她畢竟是臨危受命,而所接手的河東縣,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爛攤子。
這條消息的起因,應該說來自于昨天下午召開的縣委常委會。
組織部長孫紅梅出發(fā)了, 江凌便打電話找宣傳部長高小麗。這時,高小麗卻急匆匆一步闖了她的辦公室,進門后便聲稱要作自我批評。
江凌苦笑著說,這事兒與政治方向雖掛不上鉤兒,但卻是嚴重的責任問題。
望著江凌,高小麗痛心地低下頭去。
江凌接著說,按理說是一般性的工作動態(tài),沒如此神秘??梢姷较⒑?,給人的第一感覺卻是,縣里馬上就動班子了,該活動的活動,該串聯(lián)的串聯(lián),萬萬不可坐失良機。他們是唯恐天下不亂??!
高小麗怯怯地說,對工作中的漏洞,我們將認真整改,一查到底,絕不手軟!
見高小麗害怕了,江凌便話鋒一轉(zhuǎn),安慰道,其實呀,有些事兒,你們也無法左右形勢,所以才……
高小麗頓時消除了顧慮,直言道,這條消息來路并不簡單呀!不是報社的責任,是政府那邊的張縣長隨意插手造成的。如需要刊發(fā)的話,就是徐書記和孫部長通知報社,也輪不著他張縣長啊!
水落石出,江凌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她來河東縣之前,班子中長期存在的那些矛盾,可謂尖銳異常,錯綜復雜。按地域歸類,有“東派”、“西派”之說;按年齡劃分,有“元老”派、“少壯”派之別;近年來市里按上面要求,對重要職位實行易地交流之后,從中又衍生出“坐地虎”和“外來狼”兩大派別。其實都是“近親繁殖”所造成的。
可江凌卻反問道,《河東縣報》歸宣傳部管轄,你覺得如何處理才好?
高小麗說,這么大的事,我還得聽書記的。
江凌靈機一動說,既然已成實事,既不能回避,更不可追究,你可立即通知《河東縣報》,近日的考察情況,不僅不再封鎖消息,還要連篇累牘地公開報道。將錯就錯,以毒攻毒,也許會歪打正著,壞事變成好事哩!
高小麗似有所悟地說,書記所采取的法兒,假如用在真槍實彈的戰(zhàn)場上,應該是反間計吧?
江凌笑道,沒那樣的高度,就算是工作方式吧,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高小麗點頭應道,江書記,我明白了你的意思。
見沒什么事兒了,高小麗便起身告辭。
送走高小麗,江凌心里才踏實下來。隨后便要通了常務副縣長張子虎的電話。
相互寒暄幾句,張子虎十分客氣地問道,江書記啊,您有何指示?
江凌對他雖然十分反感,但依然不露聲色地說,張縣長啊,一年之計在于春,關(guān)于“兩會”的報告和其它會議材料,不知準備的怎樣了?
張子虎說,根據(jù)書記的指示精神,我正認真考慮著哩!
江凌心想,不管他內(nèi)心如何,只要有這個態(tài)度,也算比較理想了。
與張子虎通完電話,江凌接著便給羊步嶺鄉(xiāng)黨委書記高長水打電話,讓高長水陪同她去馬家峪村進行一次實地調(diào)研。因時間緊迫,她不打算在鄉(xiāng)里逗留,出發(fā)后直接進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