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車車夫突然急剎車，把姓陳的和臘露向前拋去?！啊焯脴贰^子到了?！彼械?。

臘露下車來到一條塵土飛揚的大街上，太陽曬得路面發(fā)燙，她面前是一堵足有兩人高的大圍墻，墻頭上插滿了碎玻璃。她仰頭凝視著玻璃片，心想，這些玻璃片不知是用來防賊的還是用來防止里面的人偷跑的？

“快走，快走，別像個鄉(xiāng)巴佬那樣愣著?！毙贞惖囊贿呥汉?，一邊把臘露拽到門房跟前。

看門人打量她時那種眼光使臘露感到很不舒服，她對自己這身打扮也感到十分別扭。姓陳的要她穿一件俗麗的紫色褂子和一條杏黃色的褲子，還給她施了一層厚厚的脂粉。

“給你們送來一只新的小母雞?！毙贞惖恼f。

看門人咧嘴笑了笑，打開旁邊一扇小門，說：“夫人對這個會滿意的?！?/p>

院子很大，翠綠色的草地上點綴著假山與怪石，蓮花池旁垂柳輕飏，堂屋的回廊上處處都是精雕細刻、玲瓏剔透的紋飾，朱紅色的大柱子與屋頂上綠色的琉璃瓦相映生輝。然而，這一切并沒有使臘露感到快樂。她知道姓丁的很得意，因為他終于說服頭人把她送到這家館子來。臨走時他曾悄悄向她耳語說：“俺當官的時候就聽人說過這家館子，上那兒去的都是有錢人、當官的和有名氣的人物。你好好聽話，叫你干啥你就干啥，要想法兒讓人家喜歡你，那用不了多長時間人家就會花錢把你贖出去，讓你當個小老婆；說不定你還能當上哪個財主的二少奶呢?！钡D露卻有自己的打算。不過這打算還要取決于賣她的價錢，賣價越低越好。

她彎下腰佯裝肚子痛，悄悄地把手伸進褂子里，從她藏在褲腰里邊那包首飾上尋找信心。與“天堂樂”妓館富麗堂皇的建筑相比，這一小包東西太微不足道了，它似乎難以使她的計劃變成現(xiàn)實。

“快點?！毙贞惖拇叽俚?。

臘露的雙手從腰間垂落下來，指了指自己的鞋子：“這鞋太小了?！?/p>

姓陳的一把抓住她的領口。

“你把俺的褂子弄皺了。”臘露嚷道。

他用逼人的目光怒視她?！澳銊e在龍王爺脖子底下賣乖?！彼{說，并把她推過一座門樓，“你不老實，俺就叫你后悔一輩子?！?/p>

一個派頭十足的女仆領著他們從兩條汪汪亂叫的看門狗跟前走過，來到一間陰涼、幽暗的會客廳里。廳內的鑲木墻壁、花格子天花板、七彩玻璃吊燈和厚厚的地毯都證實了臘露的擔憂是完全有道理的。希望的源泉已經枯竭，她只好任由姓陳的來擺布。他把她推到一張很大的紅木雕花椅子后面。

“記住，”姓陳的訓斥道，“笑的時候別露牙。夫人要是叫你走給她瞧，你要邁小碎步，別讓她瞧見你那雙大腳丫兒。她要是給你東西吃，可別像餓狼似的，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吃?！?/p>

一個身材修長、衣著考究的中年婦女從一塊繡花門簾后面走出來?！斑@姑娘是個農村的傻丫頭嗎，連最后一分鐘還要人叮囑？”她問。

“不，不，不要。”姓陳的急忙轉過身去回她的話，并躬身施禮。

夫人面向臘露說：“從椅子后面走出來，讓我看看你?！?/p>

臘露被女人的親切笑容所鼓舞，大膽地走了出來。

“邁小步子！”姓陳的悄悄提醒她。

“你沒有裹腳？”夫人問，“那是為什么？”

“俺……”

姓陳的搶著回答：“俺擔保她裹過腳，再裹上也挺容易……”但在夫人冷冰冰目光的注視下，他的聲音漸漸變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