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得尖叫,卻沒有流血。
我問她,為什么。
她說,換衣前,碩妃給她洗過身子。
原來碩妃還記得,我不喜歡看見女人流血。
我初見碩妃時,她還很年青。
那時候,我也正是一條好漢啊。
現(xiàn)在,我覺得環(huán)兒像個孩子,其實,她正是好開花的年紀(jì),是我老了。我的長子,也就是太子朱標(biāo),已經(jīng)生下了我的長孫。
我這棵老樹,需要嫩水滋養(yǎng)。
但是,我不會讓自己荒淫。
關(guān)于歷史,宋濂對我講得最多的,是帝王被美女禍害的故事,從夏桀之妃妹喜,商紂王之妃妲己,到周幽王之后褒姒,還有一位三為王后,七為夫人的夏臣。他說,那些美女是如何如何的色如彩霞,心如蛇蝎。但是,我清楚,錯不在那些美女,而在那些帝王。孔子早就說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不能控制性欲,談何修身?不能修身,后面的事情,孔子的意思,應(yīng)該是做不成。
那些帝王,身敗名裂,自討其辱。
我覺得環(huán)兒很有福氣,因為自從封她做了貴妃,凡事順利,我為燕王娶了王妃,又為臨安公主招了駙馬,俗話說福不雙降,現(xiàn)在我這里喜事相連啊。
長孫允炆滿一歲,熱鬧地過了生日。
我詔命中書省,從此以后,政事無論大小,先啟皇太子,由太子處理后,再上奏給我。這件事,我沒有先跟別人商量,我就這么決定了,要太子早一些練習(xí)臨大事而不慌的本領(lǐng)。
太子果然有些著慌。我告訴他,只要照著我的樣子去做,就不會錯。我是什么樣子呢?我一般是天不亮就起床,忙到子夜才睡覺,而且持之以恒。誰都可以偷懶,皇帝不可以。我告訴他,主持朝政,第一要勤懇,溺于安逸,什么事都辦不好;第二要決斷,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第三要明智,善于識破奸佞;第四要仁慈,殺人的時候,想到人頭不是韭菜,砍掉了無法再長出來。其實,這第四條,我沒有必要對他說,他跟我一樣,天性仁慈,他又時常聽宋濂那些大儒把一個“仁”字掛在嘴上,只怕會仁慈得過頭。
這一年,是洪武十年,我五十歲。
五十,是半個一百啊。
就算是我能活一百歲,現(xiàn)在也過去一半了。
說皇上萬歲,鬼都不會相信。
皇帝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是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有時候,我真的說不清楚當(dāng)皇帝的滋味是好是壞,我只知道,這權(quán)力,世界上每一個男人,或許還有女人,都想要,我好不容易才抓到手里,我決不能放棄。說這權(quán)力是上天給的,我不敢相信。如果真是上天給的,就不會有人來跟我相爭,而事實上,真的有這樣的人。另外,萬一到了什么時候,上天變了卦,忽然要我把這個權(quán)力轉(zhuǎn)讓給別人,無論有什么理由,我知道,我決不會同意。
星移斗轉(zhuǎn),轉(zhuǎn)眼就到了洪武十三年。
春節(jié)剛過幾天,伴著一場大雪,出了怪事。
我的檢校,接連死了四個,都是病死。
人固有一死,何足為怪?
事不過三,過了三,那就是怪。
因為不是橫死,我無從下手查一個究竟,只能存疑在心。
我派出了更多的檢校。
病死的那四個,一個是鐵冠廟道士,一個是城南郊菜農(nóng),一個是裁縫,一個是翰林院侍講學(xué)士,從五品官吳伯宗。
吳伯宗也是淮人,經(jīng)胡惟庸推舉進的京城。幾天前,正是他有一次暗報,說胡惟庸在老家定遠的舊宅,水井呈異,生石筍,狀如錐,高出水面數(shù)尺。我讀后不很留心,以為這個讀過書的人,到底有些不實在,大驚小怪,隨便什么事情都要報來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