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huán)兒不哭了,在收拾被她摔爛的花草。
如果環(huán)兒沒有用花盆砸我,她的手就不會被花刺劃破,如果她的手不被花刺劃破,我就不會召來太醫(yī),那個太醫(yī),就可能把這件下蠱的事壓在心里,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說出來,或者永遠不會說出來了。
這又是環(huán)兒帶給我的好處。
她真是我的吉祥星。
可惜,我這個皇帝暫時沒有辦法報答她。
劉伯溫中蠱而死的事,使我心神不定,我十分后怕,如果不是及時除掉了胡惟庸,說不準(zhǔn)哪一天,他也會用那樣的手段對付我。劉伯溫不贊成任他為相,徐達建議我盡早易相,我都沒有聽他們的話,我真的是錯了,而且一錯再錯,不顧別人的提醒,堅持自己的錯。我為什么會這樣糊涂呢?
我想到,從前的皇帝,有時候會下一道罪己詔。
那多半是在他的國家遇到天災(zāi)的時候,他認(rèn)為那是由于自己因為什么事得罪了上天,擔(dān)心會受到上天更大的懲罰。
我沒必要做那樣的事給上天看。
我是在自己怪罪自己啊。
我沒在環(huán)兒那里多留,去謹(jǐn)身殿讀書。
我讀了一整夜,未覺困倦。
我喜歡司馬遷的《史記》,還喜歡司馬光的《資治通鑒》。
兩司馬,各有千秋。
我很認(rèn)真地讀了《資治通鑒》唐太宗事:“上問魏徵曰,群臣上書可采,及招對,多失次,何也?對曰,臣觀百司奏事,常數(shù)日思之,及至上前,三分不能道一。況諫者拂意觸忌,非陛下借之辭色,豈敢盡其情哉。上由是接群臣辭色愈溫?!睂懙氖翘铺诩{諫。他希望得到有用的建議,真是煞費苦心,這一點,他比我聰明,我是明明得到了好的建議,卻沒有采用。
因為,當(dāng)時,我并不知道那建議是好的。
我是不是有些愚蠢呢?
至少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
我又想到魏徵,唐太宗有他這樣的良相,我卻沒有。豈止沒有,他的丞相是流芳千古,我的丞相則是萬年遺臭。
這樣想著,我哪里還有什么困倦,我書也讀不下去了,越讀心里越亂,我放下書,繞著長案,一圈又一圈地踱步。這一次殺的那么多中書省和各省的官,都容易填補,只有左丞相,讓誰來都不合適。我到何處去找一個魏徵?
我又想起在廣東的汪廣洋。他常年受胡惟庸的壓制,在中書省不能抬頭,現(xiàn)在正好是用他的時候。可是,我同時又想到一件事,劉伯溫吃了胡惟庸派人送的藥,反而病重,我當(dāng)時起了疑心,向汪廣洋詢問,他那時還在中書省,他說,胡惟庸不會做害人的事。我相信了汪廣洋,于是留下了大患,險些釀成大禍。我想他并不是不知情,而是不敢說,他要明哲保身,不惜犯欺君之罪。他拿著我的俸祿,誤我的事,我的糧食還不如喂狗!
這樣想著,我只恨天不快亮。
好不容易到了早朝,我下一道詔,立斬汪廣洋。
我的心頭之恨算是消了一些。
而我的丞相,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中午,徐達陪我飲了幾杯酒,又下了一盤棋。我試探著問他,愿不愿意執(zhí)掌中書省。他連說不可,拒絕得沒有一絲余地。
我說:“等有了人選,馬上讓你換。”
他說:“皇上,君無戲言?!?/p>
我說:“你同意了?”
他說:“皇上明知臣不能勝任,還要臣上任,豈不是戲言?”
我說:“你還是當(dāng)你的大將軍吧!”
徐達不肯干,雖然是在意料之中,但還是使我心煩意亂。晚上,我不想再到謹(jǐn)身殿去讀一整夜書,又去看環(huán)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