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做完,我一身輕松。
我到莫愁湖去,在勝棋樓與徐達對弈,各有勝負。
徐達問:“以后,皇上還會不會再次立相?”
我說:“或許會,或許不會?!?/p>
他說:“臣以為,皇上可以等到有了合適的人選再立。”
我說:“現(xiàn)在也有啊,就是大將軍!”
他一時大驚失色,我原本還想說,只要他愿意來當丞相,我馬上就恢復(fù)中書省??匆娝钡臉幼?,我把話咽了下去。
我告訴他,我是在宣布廢中書省那一天的早朝之前,才想到的這個主意,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蛟S我不應(yīng)該跟他說這樣的事,可是,我今天高興,近一個月,也許是兩個月了,我?guī)缀跬浟耸裁唇懈吲d。
我高興,還有一個原因,燕王從鳳陽回來了,我覺得他成熟了許多,也就是更懂事了。我跟徐達商議,準備讓燕王就藩北平,那里是元朝舊都,可以用元朝舊宮作王府。徐達滿口贊成。他的女兒,我的燕王妃剛滿二十歲,燕王二十二歲了。我能不高興嗎?在京城有徐達這個親家,棋友,布衣兄弟。
洪武十五年春,星官報,彗星犯土星。
預(yù)兆為,錢幣之亂,水澇之災(zāi)。
我不是很在意,因為,我除掉胡惟庸,廢掉中書省,出了那么大的事,那一年,并沒有見到天呈什么異象。
意外地,有好消息,傅友德、藍玉、沐英三將軍統(tǒng)兵馬遠征云南,大破元軍,孤守在那里的元梁王自殺,云南境平。
或許這就是應(yīng)了什么彗星犯土星?
我現(xiàn)在夜以繼日地忙,每天批閱成百上千的文案,沒有時間看星星。當然有時候,比如解開褲帶,撒尿拉屎的那一會兒,我也想過,中書省到底還是有中書省的用處。可是,莫名其妙地我馬上又會想,如果我沒有魏徵做丞相,還是自己辛苦些靠得住。
我?guī)缀跬浟宋业暮髮m,有一次,忙完事情,正是子夜,在我看來,是時候還早,我已經(jīng)連著幾天都是忙到三更。我想,應(yīng)該去看一看環(huán)兒,我曾經(jīng)問過碩妃,環(huán)兒怎么樣。她說不知道,我猜想她不會是沒有去勸環(huán)兒,而是不愿意對我說什么,這樣一想,我更擔(dān)心了。
環(huán)兒睡了,燈燭卻亮著。
我走到床邊,手伸到被子里,摸她的腳,又是冰涼。我給她暖著,輕輕地搓腳心,過一會兒,腳熱了,她也醒了。
她像是受了驚,猛地坐起。
她披頭散發(fā),目光有些恐懼,有些迷茫。
她從枕下拿出一樣?xùn)|西,是那支金釵。
她緊緊握住金釵,連聲叫:“出去,出去,你出去!”
我沒有提防,真的嚇了一跳。還好我見過真刀真槍,我站起身,用力抓住她的手,奪下金釵,給她放回枕下,輕聲說:“好,我出去,環(huán)兒,你睡吧?!蔽曳鏊珊?,給她蓋上被子。看著她合上眼皮,我放輕腳步,出門去。
我想,她可能是剛做了一個噩夢,她的腳冰涼,應(yīng)該是夢見走在冰雪上,或者是掉進深井里。也許她全身都是冰涼的,我當時沒想到這個,沒再往上摸。在我的記憶中,她的身體,是芳香、嬌嫩、溫暖的。
我很久沒看見她頭戴鳳冠,她卻把配鳳冠的金釵,當作刀子用。我不敢說在后宮里她用不著這樣防身,也不敢說她這是專門用來對付我。我從來沒有強迫她做任何事,她對我,甚至沒有什么君臣之禮?;屎蠛痛T妃都說過,應(yīng)該好好教一教她,我沒有同意,我喜歡有這樣一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貴妃。
這一夜,我睡在了謹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