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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節(jié):再適齊國 首見宣王(3)

孟子傳 作者:曹堯德


雖經(jīng)一天的旅途顛簸,但這天夜里宿于驛館,誰也不能安寢入睡,不自覺地又議論起了晝?nèi)罩娝?,在大家七言八語地紛紛議論之后,孟子總結(jié)似的說:“環(huán)境能夠改變?nèi)酥畾舛龋铕B(yǎng)能夠改變?nèi)酥w質(zhì),環(huán)境是多么重要啊!齊王之子難道就不是父母所生,骨肉之軀嗎,他為何竟如此與眾不同呢?……

“王子的宮室、車馬、服飾,自然與眾不同,他之所以能夠如此,是由其所生活的環(huán)境決定的;何況以‘仁’作為自己住所的人呢?

“魯君到宋國去,在宋之東南城門下呼喊,守門者說:‘此非宋君,為何喊聲竟與吾君相同呢?’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俱都身為國君,其生活的環(huán)境相似?!?/p>

孟子師徒來到平陸,曾作短暫逗留。平陸是齊之南疆邊邑,故城在今山東汶上縣北,邑宰孔距心是個忠厚老實,但也有些懦弱的地方官。逗留期間,孟子曾四處奔波,做了一些實地考察,以備作為不久與宣王論政的根據(jù)。入境問俗,勤于考察,慰民疾苦,已經(jīng)是他多年形成的生活習(xí)慣了??疾斓慕Y(jié)果,孟子對孔距心的政績很不滿意,身為父母官,竟使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雖說看問題不可以點代面,以偏概全,但透過平陸的所見所聞,大體上看到了如今齊國的整個現(xiàn)狀。離齊四年,齊國的政治依然如故。雖說如今的齊國堪稱東方之大國,諸侯中之強者,但百姓卻因此更加災(zāi)難深重了。愈是這樣,愈顯示出行仁政的重要性、必要性和迫切性。孟子深知,上天留給自己的時光不會太久了,救民出水火是自己的宿愿,是自己的歷史責(zé)任,每想到這些,他便有一種急不可待的緊迫感。然而諸侯不容他,現(xiàn)實捉弄他,年歲不饒他,七十一歲了,他還在整日凄凄惶惶地為理想,為民眾,為天下四處奔波,這是怎樣不公平的天地神靈與世道?。 ?/p>

孟子待人、待己、對事素來是光明磊落,像透明的水晶,不雜半點斑疵。雖說與孔距心素昧平生,彼此從無任何接觸與交往,但當(dāng)孔距心征求他對平陸工作的意見時,他還是坦誠地對孔拒心進行了批評。他問孔距心:“倘汝之戰(zhàn)士一日三失其職,汝將開除他們嗎?”

孔距心果斷地回答說:“不必等待三次,予必開除之。”

孟子嚴(yán)肅地說:“既然如此,邑宰失職,又該如何呢?風(fēng)調(diào)雨順之年,子之民尚不得溫飽;一遇荒年饑歲,子之百姓年老體弱者拋尸露骨于溝壑,年輕力壯者則出背鄉(xiāng)離井,四處逃散,以茍全性命……”

不等孟子將話說完,孔距心便羞愧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搓著雙手在堂內(nèi)走來走去,走了半天,將兩手向孟子一攤,為難地說:“此非距心之力所能為也。”

孔距心說的是一句實在話,天下形勢如此,齊國形勢如此,一個小小的邑宰能奈滔滔天下之勢何?這一點,孟子并非沒有意識到,但他依然嚴(yán)厲責(zé)之,說道:“今有一人,接受他人之牛羊而為之放牧,那么他必千方百計地為牛羊?qū)つ翀?,找飼料。倘牧場和飼料均求之不得,他該如何處理呢?是將牛羊退還原主,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它們餓死呢?”

孔距心低垂了頭,半天才有氣無力地說:“此乃距心之罪也!……”

道理確是如此,但漫漫封建社會中,在多如牛毛的官吏中,照孟子的要求和標(biāo)準(zhǔn)做的,能有幾人!……

春夏之交,熏風(fēng)煦煦,醉日融融,在這個季節(jié)里,人最容易困乏。孟子每天早起晚睡,或做社會調(diào)查,或給弟子們講學(xué),或接見社會賢達。古稀老人了,哪里經(jīng)受得住這樣的折騰,逗留平陸期間,竟連病數(shù)日。百姓聞訊,紛紛簞食壺漿,前來探望。百姓不來探望倒好,這一探望倒反加重了孟子的負(fù)擔(dān),他要接見一批又一批的老少,他要與之交談,苦口婆心地勸他們歸去。拒收百姓的禮物是一件最不容易的事,雖說百姓之所攜,絕無什么值錢的珍寶,但這卻是他們一顆顆赤誠火熱的心啊,它表示百姓們對仁政學(xué)說的衷心擁戴和熱切盼望。全都拒而不收吧,冷了他們的心;各收受一點吧,這一米一粟又來得多么不易呀,這是他們嘴里不吃,餓著肚子省出來的呀……百姓的探望,增加了孟子的心里重負(fù),他由衷地愧疚,覺得百姓這般面黃饑瘦的模樣,這處處啼饑號寒的場景,是由于自己的失職造成的,因而自己是百姓的罪人,無臉面見他們。為了不使夫子過于勞累,弟子們竟不肯向老師吐露實情,背著老師擋駕前來探望的百姓。一天,驛館外聚滿了百姓,孟子全然不知。百姓因未睹孟子尊容,擔(dān)心他正病情惡化,一個個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焦慮不安。忽然,遠(yuǎn)處飛來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車上乘坐的是齊相儲子的心腹,他受儲子之托,自齊都臨淄遠(yuǎn)道專程攜厚禮來與孟子交友,見驛館外這亂紛紛的場面,覺得有失大國體統(tǒng),便下令驅(qū)逐百姓,與百姓發(fā)生了糾紛與沖突。沖突驚動了驛館內(nèi)安歇的孟子,他急令弟子們攙扶出門,見狀甚為驚駭。他將錦衣華冠,氣宇軒昂,遠(yuǎn)道專程來訪的儲子家臣冷于一邊,熱情地接待了來探病的百姓,老淚縱橫地感激他們,掏心剖腹地勸他們歸去。百姓離去之后,孟子雖說也與儲子家臣有了長時間的交談,了解齊國的情況,并接受了他的禮品,但終覺心存芥蒂,特別是一想起他那視百姓若仇敵的兇殘相,便不寒而栗,所以后來到了齊都,并不依禮回訪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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