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幸海不管怎樣掙扎都不能挪動一分一毫，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只想就這樣昏睡過去，什么都不想了反而好！可他又不能不想，心里不停地責問自己："犯得著嗎？犯不著！你是個軟弱的人嗎？不是！你是個輕易低頭認輸?shù)娜藛?？不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向軟弱的自己低頭！你并不比誰差，你比周圍的人還出色！你教學沒得說，你發(fā)表過那么多文章，全縣里你這樣的人能找出幾個？"

……

那晚月亮很好，幸海就放聲高歌，把男高音唱的歌一支接一支地唱了下去，直到他唱累了，也走累了，心里才覺得好受了許多。

14

幸海有了調(diào)到縣實驗小學任教的打算。

他想到了在巡回講課時，那位曾說他前途無量的校長，正是縣實驗小學的校長。于是幸海拿著自己的一摞獲獎證書到他家里。也許是看幸海兩手空空，校長的回答也很委婉："你這樣的人才應該調(diào)到實小來，可是調(diào)進實小的人，至少是縣委常委一級介紹的。"

幸海以為縣委常委至少也是鄉(xiāng)鎮(zhèn)長一樣大的官，就趕忙說："我有個同村的叔在某鎮(zhèn)當副鎮(zhèn)長，是個三把手。"

"縣委常委起碼也是副縣級，有幾個副縣長還不是常委呢。"校長擺了擺手笑笑說。

幸海頓時心如死灰，只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但他不甘心就這么下去，十幾天后又重新振作了起來，開始研究自己的"五步自學閱讀教學實驗"，又重新提筆爬格子。他像粘到蛛網(wǎng)上的一只小蒼蠅，茫然而又不屈地掙扎著，絕不放棄重新振翅的夢想。

幸海愈加偏愛女學生，對她們的錯誤他甚至不忍批評。

有一回，有個叫紅霞的女孩子和外班女生鬧矛盾，七八個女生齊上陣去罵人，幸海竟然大發(fā)雷霆，那七八個女生至少嚇哭了三個。她們的眼淚一下把他的火給澆滅了。放學時她們約好了到辦公室來向他認錯，讓他不要生氣。紅霞還給他留了一張字條：

幸老師：

我們希望能天天看到您的笑臉。我們不想惹您生氣。

面對純真的孩子的心，幸海情不自禁地被感動了，整整一個晚上都在面對這張小字條發(fā)呆。

紅霞在班里異常出眾。她是個美麗玲瓏的女孩，經(jīng)常穿著高領口的毛衣，洗得泛白的牛仔褲，白色的棉襪，舒適的球鞋。通常她不會束頭發(fā)，總是讓漆黑的頭發(fā)垂到腰際，瀑布般傾瀉下來。風起的時候，幾縷頭發(fā)拂過她白皙的臉，遮住她憂郁的眼睛。幸海喜歡她那雙眼睛，還有她身上粉白的裙子。那是櫻花的顏色。而她，則是個宛如櫻花的女孩。

有一次下午自習課，紅霞到他辦公室里來，進門卻不說話，直抹眼淚。

幸海問了好幾遍，她才怯生生地說："幸老師，不知為什么，我下邊總是流血……我想回家找媽媽。"幸海看到她始終是一副淡然無知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