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給這段話再涂抹上任何政治色彩,汶川地震,埋在下面的都是一群普通人,甚至,還是些孩子,卻經(jīng)歷了生命的掙扎,我不知道,當(dāng)他們在黑暗中等待救援的那個時刻,他們會想什么?當(dāng)他們經(jīng)過了一番痛苦的輪回終于被救助出來的時候,他們會想什么?;當(dāng)他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瞬息之間消失的時候,他們在想什么?——。
我想象他們的那時那刻——前一秒還一切如初,后一秒死神便突然降臨,熟悉的那些人瞬息躺在了那里,你知道,你永遠失去了他們——造物主在用死亡告誡著你,生命是那樣脆弱,隨時,會戛然而止。
筆者有一個朋友,在春風(fēng)得意日進斗金做外企經(jīng)理的時候,突然辭職,毅然選擇了自己想要的生活,現(xiàn)在成為一名著名的作家。暴死的姐姐突然讓她沉淀于生命之下——“人生是一張不能重來的草圖“,她如是說。
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那樣活著,因為每一天,我們都離墳?zāi)垢?/p>
謝道蘊亦然。
如果說巨變之前,她還是輕逸的超脫,精神上的逃避,孫恩之后,她突然沉寂于生命之下,親人的死亡、家族的衰敗她真實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渺茫,那種靈性的清醒不再是學(xué)術(shù)和領(lǐng)悟,而嵌入了親身經(jīng)歷——當(dāng)火把爍爍照耀下,她直視著那個傳說中魔王的時候,她跟死亡其實只距“”公分——
奇跡出現(xiàn),亂世的清醒讓彼此那份奇異的相知邂逅,孫恩心里那殘存的理性讓他放過了這位同路,她努力相信并寄托了一輩子的輕逸,終于在經(jīng)受住了生死的考驗,那年,她53歲(《謝道蘊生卒年考》)。
我想事后她一定松了一口氣,因為人畢竟是人,但是,大災(zāi)之后,她沉了下去,生活的浮躁與外在的虛名終于徹底化為烏有,剩下的,是對死亡的刻骨銘心與對生命的真正頓悟——每一天離死亡更近而已,也就因此才明白什么最重要——
她繼續(xù)住在會稽,太守劉柳傾慕她的名聲,想跟她清談,她接受了。寡婦門前是非多,她是知道的,可是那又算得了什么?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外在的虛名與世人的冷眼只不過是傷害自我生命的幫兇,從此以后,我們以后所作的一切的標(biāo)桿是離開世界的那一刻不后悔——。
于是“乃簪髻素褥坐于帳中,柳束脩整帶造于別榻”,隔著幔帳,兩個相似的靈魂娓娓而談,人生、兵亂、安危、玄學(xué),她“慷慨流漣”“詞理無滯”——她看破了,也看透了,劉生大為折服“實頃所未見,瞻察言氣,使人心形俱服”,而她,在失去了絕大部分親人之后,也得到一絲安慰——她對人說:“親從凋亡,始遇此士,聽其所問,殊開人胸府?!?/p>
(自爾嫠居會稽,家中莫不嚴肅。太守劉柳聞其名,請與談議。道韞素知柳名,亦不自阻,乃簪髻素褥坐于帳中,柳束脩整帶造于別榻。道韞風(fēng)韻高邁,敘致清雅,先及家事,慷慨流漣,徐酬問旨,詞理無滯。柳退而嘆曰:“實頃所未見,瞻察言氣,使人心形俱服?!暗理y亦云:“親從凋亡,始遇此士,聽其所問,殊開人胸府?!?《晉書 · 九十六卷》)
她不再痛苦了,甚至,亂世里那份因為恐懼而產(chǎn)生的清醒也消亡無蹤,她自如愉悅地生存在這個星球上,直到公元415年前后,坦然跟它告別——我來過,我愛過,我痛過,我走過,如過客,揮揮手,不帶一點云彩”。
活著,其實是一種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