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圣湖畔的墓葬
扎巴從戰(zhàn)馬上滾落下來,撲倒在離自家?guī)づ裎辶椎牟莸厣稀依锪鑱y不堪,到處是被撕扯成條狀的布絮,一攤攤血跡和一堆堆碎肉,還有妻子帶血僵硬的殘軀和小兒沾血的氈帽……
第一節(jié) 招展的經(jīng)幡
"砰!"一顆圓圓的石子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在仙女湖畔的淺水處落下,激起了一片漣漪,波紋慢慢擴展會于遠處隨風撫過來的波浪中,融于湖畔一對青年男女眺望、祈求的眼神中。
"阿哥,你看到神的啟示了嗎?"姑娘左手挽著男子的胳膊和他并排坐在湖邊的草地上。她懶懶地靠著他,右手又輕輕地向湖中投去一顆圓圓的石子。
"沒有看到。"男青年看著石子落入水中,又低下頭隨手摘去了沾在自己藏袍上的一根枯草。
"我們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看到神的啟示?"
草原上原本疾馳不愿停下的風聽到了姑娘片語中的無耐,就笑嘻嘻地放緩了腳步,心疼地撥弄著她那一頭烏黑零亂的長發(fā)和咸濕沾滿水沫的褲角。
"不知道,阿爸說只有心靜才能平和,才能透過不安分的波浪看到湖中的倒影,才能看到神的啟示。"
他說著,偏頭看了看她。
她的長發(fā)在風中就那么蕩著,藏袍領子上的翻毛隨著風也在微微地顫動,卻絲毫也遮不住那紅撲撲的臉蛋。臉上一雙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雖看不見任何東西,卻能看清任何人的心靈!
男、女青年就這樣長久地坐在仙女湖畔,靜靜地等待著神要給他們的啟示。
好大一會兒之后,湖面上出現(xiàn)了一絲不宜被覺察的反光,稍縱即逝。一剎那間,姑娘像是看到了湖面上的某種影像,那影像在她眼里是一片漆黑中的點點光亮,她努力地朝那邊望了過去,片刻后臉色大變。她揪心地扯住了胸口,稍微停頓了一下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連忙掩飾著那一份看到啟示后的不安神色,同時緊緊地拽過了男青年的胳臂將頭埋了下去,男子似乎什么也沒有看到,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剛才湖面上的反光,問道:"怎么了?"她弱弱地回答:"沒什么!"在男青年眼中,湖面和平時沒有多大區(qū)別,波浪隨風一陣一陣地排過來洗刷著岸邊的巖石,遠處水面上偶爾會有魚起身吐個泡泡。
這片墨綠中夾雜著泛黃的草原,連著天邊,遠處的羊群好像點點格?;āU克{的天空中展翅翱翔的雄鷹伴著湖對岸雄偉的年保雪山,一起聽著那加雜在風聲里經(jīng)幡招展的吶喊聲!
夜晚,黑將草原裝進了自己的袋子。
湖畔洼地里的帳篷中,在一只破舊的三腳鐵皮爐子內(nèi)燒著柴火和牛糞,有了些許困意的火苗正懶懶地抱著燒得半干的茶壺,茶壺在"嗞嗞"地冒著熱氣。一把老舊的雙筒獵槍上掛著一幅干糧袋,斜斜地掛在支帳的柱子上。一位中年男子躺在緊靠柱子的一張簡易行軍床上,一張老羊皮鋪在身下,他身上蓋著被子,還有一件褪了色的軍大衣,虛汗粘住了他額頭上的幾許發(fā)絲,半白的頭發(fā)和稀拉的胡子襯托著一張布滿皺紋、顴骨凸出的臉。
"白狼,阿爸剛剛做了一個夢,夢見天上的女神下凡了,一手挽著你,一手挽著如兒,興高采烈地往家走,身后有一彎賽過七月格桑花的彩虹,就那么隨著你們飄著,顛著。后來我醒了,不用猜就知道你倆瞞著我偷偷去了圣湖。"老人吃力地用略帶責備的口吻說道。
"扎巴阿叔,您不是常說草原上最可以信賴的就是神嗎?您吃了那么多藥,病都不見好轉,才旺阿叔又出了遠門,他家索南除了放羊和擠奶,連酥油都不會打,我只有求阿哥帶我去圣湖,希望我們的禱告能感動上天,祈求降臨給您健康和吉祥!"如兒摸索著來到床沿,緊挨著老人的被角坐下,稍帶委屈地說道。
"阿爸,您不要亂動,應該注意休息。天亮了,咱們就搬回土屋住,這里湖風大,您的身體受不了,等過段時間病情好轉了,咱們再搬回來繼續(xù)守湖。"看著掙扎著欲爬起身的養(yǎng)父,白狼連忙上前扶他起身,并一把將被子卷起墊在他身后。
"天一亮,我就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千萬不要讓我在今夜躺下,不然,阿爸就會像被扔進了大湖里的石頭,永遠也沒有機會再起來了。"扎巴微睜著眼,原本呆滯死氣的目光變得有神起來,他望著眼前養(yǎng)育了二十年的兒子會心地說道。他知道兒子一定是非常英俊、健壯的。雪山、草原賜予了他雄鷹般的雙眼,野熊般的骨骼和野狼般的矯健,雖然他身上沒有自己的血脈,卻毅然繼承了自己永遠為之自豪的率直、勇敢和剛毅。
人老了,總會有或多或少的遺憾和抱怨,可此刻扎巴的內(nèi)心卻完全被滿足占據(jù)著。他淡定地瞇著眼想著、笑著。孩子們也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守著爐火,看著猶如塑像般盤坐著的老人,不知道他纖弱的內(nèi)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其實就連扎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正如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經(jīng)得到過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他至今都不是很明白,為什么自己會因為一群咬死老婆和兒子的狼而來到這圣湖畔守望誰也沒有見過的七彩神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