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繼續(xù)在人肉沙丁魚罐頭中掙扎著,胳膊在身體上搖晃。他來到一個商店門口。面前的櫥窗內(nèi)躺著一個光身子的半邊腦袋的塑料模特。模特的手擱在狹窄光潔的陰阜處,身上落滿明與暗的花紋,這是燈光造成的效果,很撩人,可惜再性感的塑料模特也沒有可以讓人暖和起來的體溫。
櫥窗上方有臺電視,在放一部韓國影片《紅字》。他讀過霍桑那部《紅字》,那是一部關(guān)于通奸的偉大的小說。他也熟悉這部近日因主演李恩珠自殺名聲大噪的影片的劇情。一個男人與三個女人糾纏的故事。影片前半部比較無聊,后來,那個漂亮的看似堅韌其實是以愛為養(yǎng)分脆弱的女人與情人擁吻時看似偶然地一起跌入汽車后備箱,影片開始變得有意思了,于是,從發(fā)現(xiàn)車廂打不開之后的玩笑,到緊張,到絕望,到嘲諷,最后到歇斯底里的瘋狂。人,這種東西確實有趣。
他沖櫥窗邊大理石階上站著的艾吾揮手。他張大嘴巴,讓氣流噴出牙關(guān),再合攏,舌尖在唇腭間輕輕一跳,略卷,把一股微小的氣流飽含深情地送出鼻腔。他喊起來,艾吾。
一塊塊金子般的陽光落入水里。他拉住艾吾的手爬上岸,回望那個巨大的人肉沙丁魚罐頭,心中忍不住生出歡喜。艾吾的手比他記憶中更白更嫩更柔軟。一根旗桿瘦長的影子在棕褐色與淡青色的大理石間一格格跳,以它自己的方式計算著時間。幾只紅的黃的藍的氣球從一叢幼小的手臂間掙脫,向天空飄去,飄到屋頂,遇上風,被上上下下來回折騰了好幾次,終于越過掛滿“五一節(jié)傾情大回饋”條幅的大廈,消失在明晃晃的天空里。
你好,艾吾。他輕輕說道。
艾吾也笑,掏出心相印手帕紙,你跌倒了,在流鼻血。
鼻梁上開始疼痛。他都忘掉那個眼睛噴火的字母曾在他鼻梁上轟了一拳。他喜歡心相印手帕紙,不喜歡清風與五月花,前者香味太濃,后者過于單薄。他捂住鼻子。他記得阿寶小時候最愛用右手的拇指與食指捏著鼻子,往下捏,再用左手的拇指與食指捏著下頜兩側(cè),往上推,再加上一雙眼波流轉(zhuǎn)的眸子與一頭整齊劉海,簡直與《聊齋志異》連環(huán)畫里的那些狐貍精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他笑著說,我像狐貍精嗎?
要想當狐貍精,就得先學(xué)會做太監(jiān)把自個兒閹了。艾吾“嗤嗤”地笑,叫他仰起臉,再用手帕紙拭去他臉上的血跡,又掏出一張手帕紙細心卷起塞入他流血的鼻子說,不要著急,等血不流了再走。
艾吾的鼻息像一些炒過的芝麻均勻地撒在他臉上,艾吾這一系列親切的動作讓他幾乎忘掉了從他們中間流逝過的時間。
去哪兒?鼻腔里發(fā)出嗡嗡的回音。他的模樣有點滑稽。
你說呢?艾吾微笑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元硬幣拋到石階邊的老乞丐身邊。
他轉(zhuǎn)開視線說,不知道。人比螞蟻還多,真沒有意義。哪里都沒意思。你還好嗎?這些年。哎,今天的人真是多得讓人心花怒放。
艾吾笑,你說話還是這樣顛三倒四,沒出息。聽說這里有一個修元寺,去看看?
他說,你是來看我的還是來看修元寺的?
艾吾哎喲了一聲,不簡單嘛,現(xiàn)在真把自己當一盤菜了?
他說,是把自己當成一盤讓你吃的菜嘛,能與你的口水、舌頭、喉嚨、腸胃發(fā)生最親密的接觸,這是我一生最大的榮幸。
然后再從肛門里排出?艾吾白了他一眼,就試圖往水流里趟,身子被水流一沖,趔趄起來。他趕緊扶住艾吾胳膊,手指尖傳來滑膩的絲絨一般的觸覺。
艾吾的皮膚真好。他的心頭頓時熱了。
他說,我喜歡那些承認自己有肛門的女人。太多的女人急于否認這點,以為男人可以只與她們的臉蛋性交。她們是愚蠢的,況且肛門還是一個挺不錯的性器官,上面布有骨盆區(qū)半數(shù)左右的神經(jīng)末梢,它雖然不過是一團排除人體體內(nèi)廢物的直腸口處的緊縮的環(huán)狀肌肉,但對一根沖刺中的陰莖來說,緊縮的環(huán)狀無疑是一個嶄新的歡愉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