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原地呆愣了許久,直到不知何時老農(nóng)已經(jīng)消失在巷子里,才如夢初醒。但路面上的斑斑血跡和殘留的菜葉叫我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活生生的。整個世界是活生生的。那一剎那我才明白,原來我并沒有麻木。
我知道,這也是一個安居樂業(yè)的城管 之所以樂業(yè),是因為他有不要錢的白菜。其實他還可以不費工夫得來很多不要錢的東西。這年頭,錢是個好東西,放在家里掖著藏著還要使用保鮮膜。
有便宜誰不撿啊這年頭就這樣。
遙聞深巷中犬吠。若干年前我就聽過這話。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奇怪的事早已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巷的外面是個更不奇怪的世界,那里什么都有:馬路、超市、報社、政府、菜場,也有夜總會、桑拿、賓館
這個世界還真是活生生的,什么新鮮故事都有,什么故事都新鮮。
巷的另一頭是個茶藝居。
我是個酷愛茗茶的人,但從來沒有進去過。首先是站在門口的迎賓小姐時常打扮得分外妖媚,看到這樣的狀況我多少會有點擔心一進去就出不來了 我向來是個膽小的人,我怕。但我不知道那些西裝筆挺或者紈绔錦衣的老板大款為什么不怕。
每回深夜乘車回來,都可以看到茶藝居門前停放著很多K字頭的小轎車,門口的迎賓小姐卻不知去向。但我從不懷疑她們,因為我知道她們一定也是敬業(yè)的。興許是她們知道我怕見她們,于是黑夜就不準備出來嚇我了吧
小巷中的人們安居樂業(yè),慈祥的古巷包容著他們。
十三年前我住在巷對面的那座院落里。
三年前我搬進這條巷。
三個小時前沉沉夜色惑人心,幽幽細雨落深巷。
三分鐘前我發(fā)覺這細雨幽得怕人,于是莫名其妙地恐懼了。也許是夜太黑太靜,也許是巷子里昏黃的路燈光芒太詭異,我突然就很佩服自己剛才那會兒是怎么探著黑漆漆的夜從巷口走到家的。
是怎么探著黑漆漆的夜從巷口走回家的忘了,真的忘了。
這年頭的事兒可真容易忘。
夜色兀自靜謐。雨滴兀自淅淅瀝瀝地下個沒完。蒼天哭了。我不知道蒼天為什么哭。
巷依舊是巷,只不過巷比昨日的巷老了一點;我依舊是我,只不過我也比剛才的我老了一點。但我再怎么老也老不過巷 巷終究是要比人老的。所以我不知道的東西巷一定知道。巷沒有眼睛,但它看到的注定比我看到的多。
巷很蒼老,因為它把看到的歷史全都刻在了自己的身上,所以它不懂得忘卻。巷聽得懂蒼天的哭泣,仿如老者對老者的訴說。巷之所以是巷而不是人,是因為巷只能看到而無法改變;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巷,是因為人只能改變所看得到的。
真遺憾,兩者無法互補。
要是有人能像巷那樣活幾個世紀,那么這個世界就不會如此單調(diào),或者說是如此詭異了。但我們都無法那樣活著,因為我們只是人。
神不知鬼不覺地,黎明來了。
又有一些無法預料的事情將變?yōu)橄锏臍v史。
也許,巷已有所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