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中午可可終于第一次給劉天短信??煽烧f:
你太壞了??!
劉天盯著手機屏幕上這兩個惡狠狠的感嘆號,笑了起來,直笑到眼睛發(fā)脹。他跑進廚房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喝去半杯,而后微笑著坐在那里想象可可發(fā)這個短信時的表情。
“她當時一定嘟著嘴,這可不代表生氣,她的惱怒已經(jīng)被七天的空氣消化掉了,現(xiàn)在,嘿嘿!她想我了!”劉天自以為是地想。
他打開抽屜,想找一根煙抽。沒有。他跑下樓,到小賣部買了一包白沙,爾后三步并著兩步跑進屋,打開窗,大半個身子趴在窗外,深深地抽煙。沿窗口裊裊上升的煙霧令他迷醉。他無限滿足,瞇起眼,眺望木棉樹葉上一只秋蝴蝶,美滋滋地想,難道今晚我不該邀請可可去海邊散散步?
他正自我陶醉,可可第二個短信來了。這個短信讓他打了個冷戰(zhàn)??煽烧f:
你會不會有艾滋病啊?
艾滋?。科咛烨翱煽稍隈R路邊突然問出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在劉天以為,那只是她驚慌失措間的一次口不擇言、胡言亂語?,F(xiàn)在她再次有此疑問,這就顯得有點不著邊際、不可理喻了。他迅速回復(fù):
我怎么會有艾滋???
過了十幾分鐘,可可的短信又來了:
我一點都不了解你,怎么知道你有沒有?況且就算你有你自己也未必知道,我們剛剛上過這課,老師說接吻也可以傳染艾滋的,我好怕!
懂了!可可壓根兒就不信任劉天。他難以想象她把他想象成了什么人,有可能她把這個只與她攀談過一回接著就強吻她的男人想象成了一個流氓、惡棍、雜碎,一個一夜找十個妓女亂捅的性放縱者。
但是這不能怪可可,可可是個純美的女孩,她之所以如此草木皆兵,完全是這個時代的空氣出了問題,空氣里充滿精液、劇毒農(nóng)藥、硫酸,甚至王水,人們吸進去,身體外部長出鎧甲,思維高度變形,對外物充滿猜忌,把事情往最壞的地方想,對他人的期望值降低到零。
可可沒有錯,她只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空氣的蠱惑,本質(zhì)上她是個極其單純美好的女孩子,劉天堅信。她一定是太純潔了,才會被如此荒唐的疑惑擾亂神思。
劉天想象到,就在此刻,空氣里無所不在的魔鬼正蹲在可可的頭頂,嚎叫著往她孱弱的身體里灌輸著疑慮和恐懼。他為她擔心起來,擔心她會被無所不在的壓迫感擊潰。他迅速給可可發(fā)去短信:
我對天發(fā)誓,我沒有艾滋。你別怕好嗎?可可。
可是——可可告訴劉天一個新的情況,這個情況甚至令他在某一瞬間也迷惑起來——從昨天開始,我就腹瀉、淋巴結(jié)腫、干咳、皮膚多處濕疹,這些都是艾滋感染的癥狀,我好怕啊。
劉天呼地站了起來,他直接撥響可可的電話。她過半天才接。你不要打我電話!她像做賊似的小聲喊道。劉天說別胡思亂想啦可可??煽烧f,你不要打我電話,求你了,我怕你。劉天說你在哪里?可可說我在校門診室打吊針。掛斷。
劉天套了件衣服就往外跑去。他在心里說,可可你別怕,不會有事的,不要再自己嚇自己,很多人就是這樣嚇死的。他心里這么嘮叨著,很快出租車就到了可可學(xué)校大門口。他再次撥通可可的電話。我去看你好嗎?
可可直接掛斷電話,給劉天一個短信:不要。
她怎么可能讓我去看她呢?我是她的什么人?我又是個什么樣的人,一個心理齷齪的老男人,她怎么可以坦然讓我在她的同學(xué)們面前出現(xiàn)呢?劉天在心里叱罵著自己。
他沿著醫(yī)學(xué)院的圍墻狂奔起來。他記得可可學(xué)校的門診室在東圍墻那里。很快他氣喘吁吁地站在醫(yī)學(xué)院門診室外的圍墻下面?,F(xiàn)在,他看得到三層樓高的門診室,可可一定正在里面驚慌失措。他與她一墻之隔。他看不到她。她拒絕見他。她又如此無助,他該去做什么?是的,他除了給她發(fā)短信安慰她,還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