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該怎么辦?劉天兩眼浮腫,看窗外的樹,為找不到出路痛苦。
他很快想到曾經(jīng)看過的一個日本小說:某個感染艾滋的男人給自己買了高額保險,然后到處激怒別人,以便順利死掉,一個理發(fā)師終于在他百般挑釁中將他殺死。這似乎是最好的一個范本,我難道不可以完全照搬照抄這個男人?
他站起來,打開柜子,把頭伸進去,看他的錢夠不夠買一份高額保險。好像是夠的。他小舒一口氣,搖晃著站起來,去看窗外浮動在日光里的樹,饑餓使他兩眼昏花。他突然被自己的無私和無畏感動了。在死亡面前他竟忽略了自己,只想到可可。他多么偉大。他是多么的愛可可。為什么他能如此無私地去愛一個只見過兩面的女孩?
好了,既已做好可能感染后的計劃,他該回過頭來想想一個實在的問題了:到底他是不是感染者?甚或他怎樣早點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唯有一條路:做檢測。
這又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檢測!將答案毫不留情地呈現(xiàn)在面前,萬一他真的是,從此將每天面對黑衣人,與恐懼周旋;如果不檢測,他至少可以時常自我解脫。
劉天整整坐了兩天,在此期間,他無法生出去檢測的勇氣,他的腦子最終混沌起來,行尸走肉般坐在屋里。之后一個早晨,他奄奄一息地站起來,跑進洗漱間,惡狠狠地往掌心擠了滿滿一巴掌大寶,張口吞食起來。這東西味道怪極,他吐了。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他要把那些折磨他的恐懼吐得一干二凈。他吐到神經(jīng)發(fā)疼,腦袋從未有過的清醒。現(xiàn)在,他要出去!
他坐在了2路公交車上。陽光成了雨點,撲哧哧從車窗外刮進來,打在他裸露的臉和胳膊上,使他疼。他將頭別向窗外,馬路邊是高大的木棉樹,以及樹后面的田野,它們看起來真不錯,如果他死了,將再也看不到它們。
他去的是另一個城區(qū)的衛(wèi)生防疫站。事實上就在他住處的出口東拐二十米,就有一個衛(wèi)生防疫站。他舍近求遠完全不是怕遇見熟人,在這個南部小城他幾乎沒有熟人。他完全是下意識地選擇了到另一個城區(qū)做檢測。
現(xiàn)在他站在了衛(wèi)生防疫站的門口。門廊邊有個洞開的窗口,窗里坐著一個女人,正一絲不茍地填寫著什么。少得可憐的幾間門診室里,晃著幾個人和他們的影子。并沒有人對他多看一眼,更談不上有人拿眼睛瞟他。那么,他來做一次檢測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在門口躑躅了一會兒,快步走進一個門診室。
那個連白大褂也沒穿的男醫(yī)生笑容可掬地幫他填了單,又向他指點驗血室和收款處的位置,很快他交了錢,來到驗血室。抽完血他回到先前的門診室,把單子交給那個男醫(yī)生。男醫(yī)生說,五個小時后來取化驗結(jié)果吧。五個小時?他被這個時間值驚了一下,網(wǎng)上都說檢測要兩天的,沒想到這個破爛小城檢測艾滋病速度如此之快。
他回去在屋里呆坐四個小時。下午快三點鐘,他重新坐上2路車,去往防疫站。很奇怪他并沒有想象的那樣恐懼。那男醫(yī)生還在。沒病人來,他似乎很無聊,正在屋門口溜達,心事重重的樣子。劉天走過去,從訂著的一疊單子上找出寫有他化名的那張單。他看到了“陰”這個字。那么他是正常的了。他取下單子,跟那醫(yī)生說了聲謝謝,離開防疫站。
他慢慢往前走,走著走著對自己感到困惑。他應(yīng)該在得知獲得重生的第一時間有些異常舉動的,就算跳到馬路上向過往的公交車扔磚頭也不奇怪。他卻無動于衷。這不太好,他該讓自己興奮起來。漸漸他就感覺到陽光恢復(fù)了應(yīng)有的熱度,他身體有點暖了。后來迎面走來一個老太太,他感覺臉部肌肉抽搐起來。他在笑,嘴咧得那么開,仿佛里面藏著一窩老鼠。他根本沒辦法把嘴關(guān)緊。他感覺自己非??蓯郏瑫r真的有點開心了。
他坐進一家蘭州拉面館,要了碗大份的拉面和同樣一碗大份的羊肉湯,大吃起來。他該跟誰分享一下喜悅呢?他粗暴地嚼著拉面。跟誰?當(dāng)然是可可。就在這兩天,他控制著沒給可可發(fā)短信,事實上,那些時候,他是多么想和可可說說他的恐懼啊,但他沒有,他絕對不能徒增她的恐懼。而現(xiàn)在,一切云開霧散,他再無必要控制給可可發(fā)短信的念頭了。他拿出手機,字斟句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