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的多元化經營,使混跡其中的我們這些實習生也分享了利益,初嘗了融入社會的甜果。然而我們也不能樂不思蜀迷而不返,因為我們還要完成教學實習計劃,這就難為了年紀輕輕的我們,在還沒有正式走入社會的時候,就不得不游走于兩翼,承受中國人天生辛勞的命運。這不,今天又接到了政府相關部門給的特殊任務,給二百八十個人做絕育手術。
門診手術室熱鬧非凡,送人來的車,穿制服的人,來來往往,一撥又一撥。被絕育的對象,有的垂頭喪氣,有的暗暗往后縮,似乎趁人稍一不備就要逃走。這時一個提黑手袋的女干部模樣的人,領了一對夫婦到我的診室來,邊走邊說:“來來來,讓醫(yī)生評評!讓醫(yī)生評評!”又朝向我說,“醫(yī)生,你說這結扎是不是個小手術?”
我肯定地點點頭。
進來的男人說:“誰不知道,我就是做結扎的,閹過了養(yǎng)得肥肥的,走路一步三搖,跑都跑不起來,力氣小多了?!?/p>
我抬頭望了望他,見說話的男人眼里閃著狡黠的光,便開口問:“你是赤腳醫(yī)生?”
他說:“我是閹豬佬。”
屋里的人一陣哄笑。男人又轉身對女人說:“老婆,你要我結扎,回去一袋米都扛不起,一擔煤都挑不回,你不要怪我哦!”
女人反駁:“你要我扎了,一天到晚肚里疼,讓你回家飯都吃不上一口,天天嚼生米!”
我開始還以為這一對夫婦爭著上,誰知原來是相互推讓,把休假吃蛋的好處要讓給對方。
女人又向我發(fā)問:“醫(yī)生,你說男方扎是不是簡單些?又不用開刀?!?/p>
男人也趕緊接口:“醫(yī)生,你說來醫(yī)院里結扎的是不是女的多?”
我不好袒護誰,便以不偏不倚的態(tài)度說:“都一樣,男扎女扎都一樣?!?/p>
兩口子誰也沒有從醫(yī)生這里討到口風,占到上風,便更加激烈地爭了起來。唉,這些人互相謙讓,原來都是要讓對方上,把服侍病號的重任留給自己。從他們的爭論中,我看得出,誰結扎成了夫婦雙方爭論的焦點,誰扎了誰就少了一樣武器,誰留著誰就是多了一樣武器,為了讓自己的武器不失去,他們便激烈地爭辯起來。
我想起朋友們私下里說過的話,在濫情的時代,夫婦雙方,誰被閹割了,誰就讓對方放心了。男人再有錢,不會再養(yǎng)出另外的遺產爭奪人來了;女方再妖艷,不會另奔新歡了。多好,多好,一個結扎分配,就會讓天平上的砝碼傾斜,讓夫婦的生活走勢向著有利于自己的方向發(fā)展!今天診室里的一幕,就印證了一股新潮流和一種新趨勢。
這時陸續(xù)又有同樣的爭論在一些夫婦中展開,我一看,難怪來了比二百八十人多得多的人,除了組織者,原來很多都是兩口子一起來,直到現在,他們都還在為誰最后上手術臺爭論不休。
這時婦女主任讓他們抓鬮,一鬮定誰上臺。來我診室里的一對,男人中鬮了,他像抓了個生死鬮中的死鬮,一臉灰白,又只好認命地往手術室走。
今天醫(yī)院也想得周到,開了兩個手術室,準備了男扎女扎的醫(yī)生兩班人馬。兵來將擋,水來土堰,男人上臺,我便給他做輸精管結扎術。男人躺到臺上,身體時不時翻動,又不安地坐起,眼睛向外探望,好像要伺機逃走。這樣的局麻手術,沒辦法讓他靜下來,我只好警告他:“不要亂動,手術刀要傷到身上了!也不要指望走,既然他們有辦法讓你來,不做手術你也走不了,走了他們也要找到你,那會更麻煩!”
當麻藥起效,我把他的睪丸捏住,在又滾又摸中尋找輸精管,他嘻嘻地笑,似乎醫(yī)生是在捏著他的蛋蛋玩。找到了,一根線條狀的索兒,切開皮膚,勾出雪白的輸精管,兩端夾住,分別用線結扎,剪斷,精子歡快的通道便被切斷了。另一邊也是如此,干脆利落,我就像切斷日軍的糧草通道那樣富有成就感。
他仍舊死死地躺著,我只好說:“好了,起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