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這個雪夜如夢似幻(3)

漫長的驚悚 作者:姜琍敏


是嗎?景予飛心里一動,對她的想法和率直頗覺驚訝,但臉上沒有流露出來。他本想再說點什么,但斟酌了一下,還是附和了她:像你這樣有個性的女孩,我還是第一次遇見呢。

許小彗更加眉飛色舞,幾乎不假思索地接著道:像你這樣有知識又……那個的人,我也是第一次遇見呢。和你比起來,我的文化知識就太欠缺了。比如,你一定知道星相學(xué)吧?外國很流行的?,F(xiàn)在中國人相信這個的也越來越多了。我在同事那里看過一本她親戚從香港帶來的星相書,我就覺得蠻好玩也蠻有道理的。對了,可以問問你是哪一年哪一月出生的嗎?

我是1954年5月出生的。

我是1960年8月出生的。我想想,1954年5月出生的應(yīng)該是哪個星座的……

對不起,我不可能相信這些東西,雖然我也了解一些這類說法。我從來把它當(dāng)游戲看。我覺得你也沒必要依據(jù)這套胡言亂語來生活。現(xiàn)在改革開放了,國門打開,禁區(qū)也少了,這很好。但很多舊迷信、洋迷信也跟著沉渣泛起了。比如星相之類,在我看來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無稽之談。道理太簡單了,把彼此相距極其遙遠(yuǎn)的一組恒星系形成的星座,依據(jù)動物或人和神話形象來命名,只是天文學(xué)上一種便于標(biāo)識的形象的分類方法而已。就此牽強附會,說什么人是什么座的,什么座又決定了人的性格或者命運之類,作為一種文化游戲或者審美心理還可以,當(dāng)真就太可笑了。稍有點天文知識的人就可以明白,所謂星座,是由一組恒星組成的小星系的代稱,肉眼看上去似乎像什么,實際上它們包含著許多遠(yuǎn)比地球大得多,有的還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天體,而且它們彼此也相距有幾光年到幾十幾百光年的距離。說它們組成的某個“座”,能影響與它們相比而言微不足道的地球上更微渺到無法形容的某個個人的命運和性格,扯得上嗎?

何況,這些星座和我們地球的距離也都是以光年計的,一光年就是光飛行一年的距離,而光一秒鐘就要運行三十三萬公里,一光年是多么多么遙遠(yuǎn)的距離呵!想想看吧,我們今天活著的人看到的某個星座的光芒,實際上還是它們在幾年前甚至幾百幾千幾萬年前發(fā)出來而剛剛到達(dá)地球上的,憑什么說它能影響、左右我們“現(xiàn)在”偶然存活于地球上的人的命運?就算真能夠影響或左右,那什么處女座、獅子座或天秤座等星座,總共只有幾個或幾十個,地球上的人口卻是以幾十億計的,這樣勢必就應(yīng)該有許多人的性格和命運是相類或雷同的,事實是這樣的嗎?我們都很清楚一個基本原理,就是說,世界上是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的,也絕無兩個人——即便是雙胞胎——的性格和命運是完全雷同的……

哎,我怎么就從來沒有想到這些道理呢?

許小彗明顯是被景予飛的滔滔雄辯所吸引了。她幾乎一眨不眨地瞪大眼睛,細(xì)密的睫毛興奮地?fù)溟W著,撲閃著!她滿含崇拜、認(rèn)真得就像是海綿吸水般貪婪地諦聽著景予飛的每一個言詞。景予飛的話剛落音,她就由衷地贊嘆道:景老師你真是太了不起了!你這么有知識,有思想,起碼應(yīng)該是大學(xué)畢業(yè)生吧?

景予飛有點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應(yīng)該算是吧,你呢?

唉,現(xiàn)在后悔也來不及了。從小我爸就怪我太愛幻想,好高騖遠(yuǎn),對周圍的生活和俗人從來都看不上眼,也太不把學(xué)習(xí)當(dāng)回事了,結(jié)果讀到高中都勉勉強強……不過也有個原因是,我媽退休了,按政策可以頂替一個子女,家里就讓我頂替她進(jìn)了人民商場。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工作,更不喜歡周圍那些婆婆媽媽的小市民,我簡直厭煩透了。今天能碰見你,真是太幸運了!

這也沒什么的。你還這么年輕,完全可以再自學(xué)或者上個補習(xí)班什么的,現(xiàn)在這類機(jī)構(gòu)不是越來越多了嗎?將來各種各樣的事業(yè)機(jī)會肯定也會越來越多的。景予飛建議道。許小彗莞爾一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4

門鎖碰上的聲音很輕微。但那堅定的咔嗒一響,卻如引信般,驟然引爆景予飛胸中某種久抑的欲望。周身的血液突然被一股神秘的火苗點燃般,呼呼騰涌,頭腦里也仿佛灌下一大口烈酒般溫和而暈眩起來。

那一刻,兩個人靠得是那么近,以至許小彗轉(zhuǎn)過頭來的時候,那幾根輕輕掠過他鼻翼的發(fā)絲,那一縷久違的、令他分外渴望又有幾分畏懼的異性的體息,讓他此前還虛無枯萎的情懷,突然像春花怒放的山谷,繁華而絢爛。

一個岑寂的夜晚,一個神秘的雪夜,一個精靈般熱情而率真、大膽地突然降臨的女孩!

景予飛差點就伸出手去,將許小彗攬入懷中。但實際上,他卻是大大地后退了一步,轉(zhuǎn)身到桌上抓起暖水瓶,毛手毛腳地要給許小彗倒茶。外面一定很冷吧?他的嗓音也多少有些顫抖起來:請坐請坐,快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不要不要,我不喝水。許小彗緊跟著他來到桌前,伸手按住暖瓶不讓他倒水。

兩人的手相距那么近,差點就碰在一起了。景予飛只要一翻掌就能輕易地握住她的手。景予飛也注意到她的手是那么的纖細(xì)嬌嫩,只是上面明顯有兩朵早春初綻的紅梅般的凍斑。他的心又悸動了一下,憐愛之情油然而生:你穿得太少了吧?都生凍瘡了。

許小彗縮回手去,輕輕撫揉著,卻不說話,又像那天下午一樣,熱烈而專注地凝視著景予飛,灼灼目光里分明吐露著無窮的意味。景予飛有些發(fā)窘地避開她的注視,一時也不知再說什么好,竟又下意識地伸出手去。但手掌在半路上又轉(zhuǎn)了個向,直接掠過許小彗的頭頂,又收回自己的頸前,似乎他是要比劃一下兩人的身高:

你好像有……

一米六○。許小彗順勢站到景予飛身前:我是不是太矮了點?

不矮不矮,我也只有一米七八。

許小彗似乎有點不相信,她夸張地踮起腳來,抬手按在景予飛頭上,往自己身上一劃,兩人變得差不多高了。許小彗咯兒一聲笑了,景予飛心里又涌過一陣暖流,卻仍然有些拘謹(jǐn),平時的伶牙俐齒像是被什么風(fēng)給吹走了,只會再一次請許小彗坐。許小彗卻還是搖搖頭站著不動,并且又不說話了,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他微笑。景予飛這才注意到她的面頰兩面,也各有一個分幣般大小的凍瘡斑,在發(fā)燒般紅潤的臉色和柔和的燈光映襯下,兩朵桃花別有異樣的魅力。他的心因此又哆嗦了一下:你真要多穿點衣服呢。

我不冷。一點也不覺得冷。

外面在下雪呢。

我知道。

其實下雪的時候倒是不太冷的。呀,才多長一會兒呀,窗臺上都積滿雪花了。樹上也是,外面一定是漫天皆白啦。

許小彗卻又不出聲了。

一會兒你怎么回去呢?哦,我是說,我真沒想到……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身后還是沒有回音。景予飛從窗前回過頭來,目光正好撞在許小彗灼亮的眸子上,那么熱切而灼烈的目光,那么純真而動人的笑容——

那天我回家后,一直都想你的……

許小彗的聲音很輕,吐字卻分外清晰,霎時像一根高舉的鼓槌重重地擂在了景予飛的心坎上。他更加不知所措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哦了一聲……

許小彗又逼近他一步:你不相信嗎?

景予飛興奮卻又回避著許小彗的目光,他錯亂地點了點頭。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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