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睜開眼睛,慢慢從床上爬起來,一邊分辨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shí),一邊走向房門。貓眼壞了,無法看到外面是何方神圣。在房門即將被踹開的一瞬間,我猛地拉開,后退了一步。
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zhǔn)了我。另外兩位沒有亮出槍。他們一身便裝,但那副樣子一看就知道是警察。
“退后,蹲下,面向墻壁雙手抱頭!”
這情景很滑稽 三個荷槍實(shí)彈的警察,與一個只穿著內(nèi)褲和拖鞋的宿醉男人對峙著。
在那一瞬間,我想到了我的權(quán)利。我希望他們能出示搜查證,但轉(zhuǎn)念一想,還是算了。我乖乖聽他們的,蹲在地上,面對著墻壁,雙手抱住后腦勺,一片茫然。那會兒我的腦子成了一瓢糨糊。就像那個相聲里所說的 腦仁就跟松籽兒那么大,剩下的全是勾的芡了。
“你叫什么名字?”其中一個給我亮了亮證件,表明了他們的警察身份。
“楊戈?!?/p>
“找的就是你?!?/p>
“我絕對全力配合,請先讓我穿上衣服?!蔽艺f。
“趕緊!”一個說。
“麻利點(diǎn)?!绷硪粋€說。
我客氣地請他們坐下,他們對此無動于衷,只是警覺地站在那里。那個拿槍的家伙收起槍,放在腰里掛著的槍套里,他確信面前這個半裸男人沒有太強(qiáng)的攻擊性。我只好飛快地蹬上褲子,穿上毛衣、外套、鞋子。然后,我走到飲水機(jī)前,遲疑了一下。
“幾位,我能喝杯蜂蜜水再跟你們走嗎?我習(xí)慣起床后空腹喝杯蜂蜜水?!蔽覍?shí)在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他們,有那么一瞬間,我的腦子急速轉(zhuǎn)動,過濾著一些稱呼,比如“同志”、“朋友”、“先生”、“大哥”、“哥們兒”等等。我想叫他們“長官”,似乎有點(diǎn)搞笑。
“您就別講究了?!?/p>
“還喝蜂蜜水呢?!逼渲幸粋€似乎要笑起來。
“我還想喝杯咖啡呢?!绷硪粋€有點(diǎn)矮胖的說。
據(jù)說,警察敲門比房東、債主、醫(yī)生敲門更讓人有挫敗感,比惡魔敲門更讓人魂飛膽喪,比死神敲門更令人絕望。
我慢慢地穿著衣服,真想將這幾個打擾我美夢的討厭鬼一網(wǎng)打盡。能讓警察找上門來,而且是持槍找上門來,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過,任何大事都應(yīng)該與我無關(guān),我只不過是一個輕度酒精依賴患者。我只不過是喝喝酒,在酒吧里掄過一個人渣,幫人做點(diǎn)事罷了 而且就后者而言,迄今為止我還沒幫上什么大忙。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不過肯定會失去一段時間的自由,這是毫無疑問的。只是,在目前這種境況下 晚上喝了太多的酒,現(xiàn)在是強(qiáng)烈的宿醉,頭暈?zāi)X漲,惡心乏力,我太需要好好睡覺了,不希望任何大爺來打擾。
第二分局,也就是我所處轄區(qū)的公安分局,離我的住處并不太遠(yuǎn),只是稍稍堵了一會兒車。經(jīng)過雷曼橋東南角時,我想起了幾天前一個夜晚發(fā)生的事。一個狂暴的醉酒青年在痛打出租司機(jī)以后,又向聞訊趕來的巡警揮起了拳頭。面對襲警的暴徒,警察們當(dāng)然不能等閑視之,一拳將他放倒在地,踩著手、腳和頭將他銬了起來。被拎著往警車后備箱扔的時候,他像一頭正被拖向屠宰臺的公牛一樣掙扎、號叫、狂罵。就像扔一個麻袋。扔進(jìn)去以后,一個警察還用腳踹了他一下,好把后備廂門關(guān)嚴(yán)。出人意料的是,那個瘋狂的年輕人又將警車的防彈玻璃窗整個給蹬了下來。很多人一定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被整個蹬下來的防彈玻璃窗就像一個防暴盾牌。
哭笑不得的警察只好呼叫了另一輛警車,才將這個不小的麻煩順利裝車運(yùn)走。
多年來堅決杜絕刑訊逼供,早已憋壞了警察們,這個不知深淺的家伙卻愣是往槍口上撞。他根本不明白,連黑手黨教父在聽說兒子殺了警察后都覺得那是棘手的事。
他所有關(guān)于輕易襲警的信息一定都來自粗制濫造的警匪片,那都是他媽的扯淡。
在兩個警察一前一后夾防式的帶領(lǐng)下,我生平第一次走進(jìn)審訊室。
所謂的審訊室,一桌,三椅,一盞亮燈,空空的四壁,僅此而已。當(dāng)然,墻壁可能是一種單面玻璃,就像我們常常在電影里見到的那樣 對方能看見你,但你卻看不到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