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晚上我都沒有關(guān)閉手機。我只有關(guān)機或拔了電話線才能睡著覺,開著電話就像開著門一樣不踏實。這一次,我主要是擔心那個女孩半夜醒來會害怕,如果她打給我,至少能聽聽我的聲音 男人的聲音在這種情況下往往會充當“驅(qū)魔人”的角色,何況,如果她需要我的陪伴,我可以在緊要關(guān)頭殺過去。
九點左右,我被手機鬧鈴吵醒,艱難地睜開眼睛。頭疼欲裂。我披著毛巾被坐在桌前,愣了很久,起身拿出一粒阿司匹林泡騰片,扔進倒?jié)M水的玻璃杯里,看著小小的藥片激情四溢地放射著氣泡,將一杯水變成了小小的宇宙,一個正在經(jīng)歷大爆炸的小宇宙。直到杯子平靜,宇宙初成,我端起來一飲而盡。
或許是心理暗示,頭疼不久就停止了。
沖了淋浴回來,手機上有個未接來電,是柳小云的。我打過去。
“醒了嗎?大哥,謝謝你?!?/p>
“剛睡醒,剛才頭很疼?!蔽艺f。
“昨晚喝得真多,很多事我都忘了,醒來一看,居然在床上躺著,還光著身子呢?!彼坪跤悬c不好意思,當然也許是在故意挑逗。女人的心思不好捉摸。
“我可能看了不該看的,也可能什么都沒看到,當時醉眼蒙眬的 要是真這樣,那就后悔死了?!?/p>
“那你就白幫朋友忙活了。不過,昨晚看來很成功哦,你全身而退,我也瓦全了。哈哈!”
“沒錯,不能亂動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剛坐進出租車,忽然想到應(yīng)該買束花。我讓出租車在離小區(qū)門口不遠的地方停下,走進一家花店。幾枝玫瑰、幾枝康乃馨,還有幾枝叫不上名字的草。店主用一張精美的玻璃紙將花包好。
門開了。柳小云拿著電視遙控器的那只手支在墻上,歪著腦袋,微笑著看著我,仿佛看著一位花店配送工。粉紅色的絲質(zhì)睡衣像濕漉漉的油彩包裹著她肥瘦相宜的身體,整個曲線就像一條色帶,似乎要流動起來。我們就這樣默默地看著彼此,直到她打破了這一平衡,撲哧一聲笑出來。她把我讓進屋子,關(guān)上房門。
“好香好漂亮!盡管我花粉過敏,還是收下啦?!彼芨吲d地接過花,聞了聞。
“花粉過敏?聽起來就像文人相輕?!蔽移擦似沧?。
她不明白這個比喻,噘了一下嘴,期待著我的解釋。
“一朵花卻對花粉過敏,不就像兩個文人彼此瞧不起一樣?”
“哈哈,我可不是什么 花 ,頂多算是一棵草了?!?/p>
她為我泡了一袋立頓茉莉花茶。相比賓館里免費提供的味同嚼蠟的樹葉子,立頓茶還是可以喝一點的,以前我出差的時候總習慣帶著一盒,以避免出門在外的白開水時光。放下杯子,她從床頭柜上拿來一盒煙。和一個女人面對面抽煙是一件快樂的事,你不必在乎煙味是否熏著她 一個不抽煙的女人頻繁用手去扇煙霧時,你會感覺到她的不耐煩與柔弱無助,會不安的。
“睡得還好吧?”我問她。
“還行,喝得有點多,后來醒了,怎么也睡不著,就叫了幾瓶酒。你看 ”她轉(zhuǎn)過身,指了指床頭地板,上面躺著一個倒地的空酒瓶,站著的那個瓶子里還有一半的酒。像是一幅靜物寫生。
我總覺得恐懼就類似某種粒子,可以附著在一個人的身體上而隨之移動。恐懼者會將恐懼帶到任何一個地方,哪怕那是一天打掃三次的酒店標準間。有那么一刻,我盯著這個曾經(jīng)身負恐懼的美麗身體,盯著這雙曾經(jīng)目睹過兇案現(xiàn)場的眼睛,絲毫不懷疑恐懼的粒子已經(jīng)跟隨她來到這個充滿了香水味與煙草味的房間。
“這幾天我想找個房子,你能陪我去拿東西嗎?去那個房間,那個 呃,有血的房間?!彼f。
“沒問題。這賓館你還打算住下去?”我的弦外之音是,如果她愿意,可以搬到我那兒臨時住幾天,再利用這幾天的時間好好找房子。雖然這個城市到處都有空房子,但找到合適的房子卻也不那么容易。
“這破賓館,一天要四百多呢。幸好,前段時間一直住在朋友家里。”
“那你先臨時住我那兒吧,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你去了倒可以陪我聊聊天,喝喝酒,抽抽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