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點羞澀,含笑點點頭。然后又說:“先不呢,你進來吧,外面冷。”
進屋后,我看到她的ONLY仔褲也是我的。她發(fā)現(xiàn)我在看她,故作自然地說:“咱倆身材挺像的,你的毛衣、褲子,我都剛好合適,就拿來穿了?!苯又Z氣突然一轉(zhuǎn),“丫頭,你身材不錯哦!”
我知道她在間接地夸耀自己,哈哈大笑。脫掉外衣,我的校服徹底暴露出來。她定睛看我,問:“你多大?”
“你猜?!蔽也惶朴诨卮鹉挲g方面的問題,我并不希望撒謊,可也不喜歡說實話。所以我說,你猜!并沖她眨眨眼睛,卻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
她仔細打量了我,說:“十八?!?/p>
“差不多?!蔽尹c點頭,又附上一句,“我高二?!?/p>
她嘿嘿地笑:“我二十一了,叫聲姐姐吧,以后我罩你?!?/p>
我瞪她一眼,“你丫要敢叫聲妹妹就別想出這個門!出去就別想進來!”
我們放聲大笑,一下子親近了好多。
我刻意看她,她撲了很厚的粉底,眼周被熏黑一樣,卻非常清澈且精巧。在日后的交往中,我越發(fā)地懷疑她在年齡上撒了謊。她的真實年齡很有可能小于我。人生就像打牌,先亮出底盤的人一定是輸家。我只是對她做了一點敷衍,她卻徹底欺騙了我。這一局,她贏了。
說起樂隊解散的事,她還是有些傷感。我安慰她說:“妮子,別怪他們,你是女人可能不懂,男人生來就是為了賺錢,這是他們的使命,人一生不過短短幾十年,你要理解他們?!?/p>
“我理解!”她突然換了一副不屑的面孔,真應(yīng)了那句翻臉比翻書還快。
“只是,沒了樂隊,你以后靠什么生活?”
“不用你管,我會給你房租!”
她的表情拔扈起來,她是這樣不折不扣地憎恨金錢!那些窮苦潦倒的日子,或許當真在她心里留下了過深的陰影。燈紅酒綠的首都的夜晚,一次又一次腐朽的落幕,臺上的燈光與臺下的齷齪,臺前的輝煌與幕后的艱辛,在對立統(tǒng)一的矛盾中催化著讓她拒絕、懼怕的成長。很多人勞苦一生,至死仍在溫飽線上掙扎;有些人長著一身腐敗的肥肉,卻頻頻出鏡,叫人誤以為是德厚功高。切身體會著日益現(xiàn)代的北京日益墮落,她沒有理由不去憎恨金錢。
只是她的憎恨并無法使物欲極強的我無地自容,因為在拜金和享樂的背面,她是另一個我,一個視金錢如糞土的我。
當她激動地提出房租時,我趾高氣揚地回絕她,說我不需要。
后來她開始失蹤。她把她的背包和麥克風(fēng)留在我的衣柜里面,以表示她隨時回來。每天,她換著穿我扔在衣柜里已被淘汰的衣服,背我的舊書包,涂抽屜里我不喜歡的化妝品,用一切我丟在這個家里棄之可惜的物品,像是另一個沈瑤晶。
當我發(fā)現(xiàn)我的東西少了或用完了,我會主動購上新的放在原位。甚至,我開始逛超市,把食品塞進冰箱。我放學(xué)的路線也因花妮而拐了一個彎??墒?,我卻再沒見過她。這種狀況一直維持到元旦。
一月一日,我的手機突然出現(xiàn)一串陌生的數(shù)字。我接了才知,是花妮。電話里她的語氣顯得十分開心,我猜她是蹦蹦跳跳地對我說:“瑤晶,我在咱家樓下,你快來呀,我等你!”
上午十點,我來不及跟家里解釋,打車奔去。
剛從紅色小富康下來,我聽到花妮無比活潑地喊我,聞聲望去,不遠處我看到一個煥然一新的花妮,活潑可愛的花妮,花枝招展的花妮。從她身后的白色廣本里下來一位白馬般的男人,與這車渾然一體的精神。
我微笑著過去,向男人點點頭,又問花妮:“這是你男朋友?”
她哈哈大笑起來,肆無忌憚?!八挪皇?!他是我給你找的司機!”
我總覺得我是聽錯了,帶著特驚愕的表情又向那男人點點頭,怎么覺得他沒剛才精神了?;葸€特沒心沒肺地比劃著說:“瑤晶,以后你要去哪里甭打車了,跟他說就行,隨叫隨到?!?/p>
我一把拉走花妮,壓低聲音問:“妮子,這人到底哪來的?”
她眨眨眼睛,很無辜地說:“我雇的啊!”
“你哪里來的錢?”
“不是我的,是我爸爸的?!?/p>
“妮子,不管怎么回事,這人我可不收。養(yǎng)你一個已經(jīng)夠我受的了,這又來一大漢,吃得比你多,還不能跟我混穿衣服,我他媽吃得消嘛!”
“丫不用你貼錢!”花妮又開始激動起來,顫抖地從背包里拿出一沓人民幣,粉紅色的,特耀眼?!胺孔?,房租我也給你,我只求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話畢,她眼淚汪汪地看著我。
“這不是錢的問題,我也不需要什么司機,收留你完全只是出于喜歡。”我頓了頓,還是說了。我說:“我喜歡你。”
她望著我,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