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看了不少書。人在軍隊里,多的是時間看書。大家會交換書看,也會去圖書館借,最后書的封面都搞得破破爛爛的。我可沒說自己變成學(xué)究,因為我的確不是。我對喬叟、普魯斯特或杜斯妥也夫斯基一點興趣也沒有,對其它已經(jīng)作古的大作家也是一樣。我看的書大部分是懸疑小說或恐怖小說,還有史蒂芬金,最近特別喜歡希雅森,因為他的文筆流暢易讀,又很好笑。我老是覺得,如果學(xué)校英文課指定閱讀的是這些書,世界上愛看書的人一定會更多。
跟弟兄們不一樣,我寧愿保持單身,回避一切異性的陪伴。聽起來很怪,是吧?正值壯年、又在充滿陽剛氣的軍隊,想找個女伴放松一下,不是很正常嗎?對我來說并不。幾個我認(rèn)識的人駐扎在烏茲堡的時候,就跟當(dāng)?shù)厝思s會,還結(jié)了婚。不過聽過太多這樣的事,知道這種婚姻很難長久。一般來說,軍旅生涯就是婚姻生活很大的壓力??催^太多離婚收場的例子,我很清楚這一點。不過話說回來,如果碰到很特別的對象,我當(dāng)然不介意,可是就是沒遇到。而東尼就是搞不懂這一點。
"你得跟我去,"東尼努力游說著,"你一次也沒來過。" "我沒心情。" "怎么可能沒心情?莎嬪打包票說她朋友很正,又高,又是金發(fā),還喜歡喝龍舌蘭。" "叫阿唐跟你去。我很確定他一定會想跟。" "卡斯特羅?門都沒有,莎嬪受不了他。" 我什么都沒說。
"只是好好樂一下嘛!" 我搖搖頭,心想寧可自己獨處,也不要又變回以前那種人。不過我還真納悶自己會不會變得跟爸一樣,像修道士般遺世獨立。
東尼知道沒能說服我,走出門的時候不掩臉上的嫌惡。"有時候我真是搞不懂你。" 爸來接機(jī),一開始沒認(rèn)出我,我拍他肩膀的時候,他還嚇得差點跳起來。爸比我印象中瘦小。沒給我擁抱,反而跟我握手,問我一路上飛得怎樣。不過接下來,我們都不知道要說什么,就只能一起走出航站?;丶业母杏X有點怪,而且好像一下子不辨方向,覺得有點焦慮,跟上次休假的時候差不多。走到停車場,把行李丟進(jìn)后車廂,看到爸車子的保險桿上貼著一張標(biāo)語,叫大家"支持我們的軍隊"。雖然不確定爸是怎么想的,不過我還是很高興。
回到家,我把行李放進(jìn)以前的房間里。家里每一件東西都跟記憶中一樣,包括架子上滿是灰塵的獎杯,還有內(nèi)褲抽屜里面,藏著一瓶半滿的威鳳凰波本酒;房子里其它的東西也是一樣。沙發(fā)上還是罩著一條毛毯;廚房里那臺綠色冰箱看起來就是一句"不配";電視只有四個收訊不良的頻道。爸煮了意大利面當(dāng)晚餐;星期五都是吃意大利面。晚餐桌上我們試著要聊天。
"回家感覺不賴。" 爸的笑容很短暫。"那很好啊。" 爸喝了一口牛奶,我家晚餐總是配牛奶。然后爸繼續(xù)專心吃飯。
"你記得東尼嗎?"我試著繼續(xù)說,"我想我信里提過,總之,他說他應(yīng)該戀愛了。那女的叫莎嬪,還有個六歲大的女兒。我警告過東尼,說這不是個好主意,可是他不聽。" 爸小心地在面條上灑起司粉,好像要確定每個角落都灑到固定的量。"噢,這樣啊。" 接下來換我吃面,就沒人說話。我喝點牛奶,再吃了幾口面。墻壁上的鐘滴答作響。
"今年八月就要退休,你應(yīng)該很高興吧?"我說,"想一想,你終于可以放個假,出國玩玩。"幾乎就要沖口而出,說可以來德國看我,不過我還是沒說。我知道爸不想,而我也不想讓他難堪。我們不約而同拿叉子卷起面條,爸好像在想到底要怎么回答最好。
"我不知道。"爸終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