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匠受寵若驚，腰彎得像引滿的弓一樣，真怕他突然對我嗖的彈出一支箭來。他道：“使君太客氣了，小人自己跑去何妨。”

我擺了擺手：“折君不必客氣，我和君都是中原人，理應(yīng)相互幫助?！?/p>

庭中的其他工匠都用艷羨的目光望著折金匠的背影，我也目送他們離開，又把其他工匠請到堂上，道：“剛才我已經(jīng)說了，諸君如果看到了另外半塊玉佩，一定要立刻來府報告，我不會虧待諸君的。另外，我對諸君說的話，萬萬不可透露，連自己的妻子也不能講，否則絕不輕饒。此事涉及朝廷大計，諸君絕對不可輕忽?！蔽矣职压①缃械缴磉?，對他耳語道：“你對他們講講我治理吏民的方法，讓他們?nèi)f不可心存僥幸?！?/p>

耿夔于是把我在丹陽的那些事又講了一遍，還提到我剛?cè)サり柹先蔚臅r候，名聲就已經(jīng)傳遍了天下郡國。丹陽縣廷有個叫水丘北的廷掾，仗著自己是丹陽大族，一貫趾高氣揚，往年新縣令上任，他都假裝辭職。新縣令到縣，必須先去他家拜訪，請他回去做事，否則他就指使在縣廷做事的其他故交，故意制造事端，干擾縣令治政。因為他財大氣粗，新縣令無奈，都只好去屈尊請他。我初到任后，也有書佐提醒我這件事，我一聽就勃然大怒：“難道少了張屠戶，就吃混毛豬？少了他，我就當(dāng)不成這個縣令？”書佐尷尬地走了。第二天，我一早起來開門，發(fā)現(xiàn)門前吊了一具尸體，而且手腳全部被砍斷，顯然是哪個本地豪強，想給我來個下馬威。我勃然大怒，氣得兩手發(fā)抖，但強自按捺怒氣，不慌不忙走到尸體前，和尸體假裝耳語了一陣，周圍掾吏都看得莫名其妙，過一會兒，我又含笑離開尸體，好像知道了秘密，斷然下令道：“快，立刻去把水丘北一家給我捕來?！蔽业拿顜缀跏呛鸪鰜淼?。

掾吏們都被我的吼聲嚇得抖了幾下，縣廷的門下督盜賊掾當(dāng)即率領(lǐng)縣吏，包圍了水丘北家，像捆蚱蜢一樣，將他家里主要男子捆成一串，全部牽到縣廷。我要水丘北老實交代尸體的由來，他矢口否認(rèn)，說自己對此事毫不知情。我也不跟他啰唆，下令將他拖出去痛加捶楚。這世上的人，他除了耿夔等少數(shù)之外，大部分是不打不乖的。我剛發(fā)出命令，有一個老年掾吏又上來耳語，勸我收回成命，因為水丘氏是當(dāng)?shù)鼐拮?，如果他所有族人都起來借此鬧事，只怕會起亂子，影響穩(wěn)定。我一掌拍在案上，怒道：“立即發(fā)縣廷少內(nèi)弓弩卒，將他族中五服之內(nèi)的男子全部捕來，有敢抗拒者，當(dāng)即格殺。本縣令平生最快意的事，就是殺光那些欺壓百姓的豪猾?！?/p>

這個掾史嚇得趕忙伏地請罪，堂下的水丘北也知道不妙，當(dāng)即叩頭如搗蒜，承認(rèn)是自己找了一具道旁尸體，斬斷了手腳，故意吊在我的門前，想看看我怎么收場。現(xiàn)在事情既然敗露，他已經(jīng)知道縣令的厲害了，請求縣令饒他一命，今后一定誓死報效。其實我起初只是猜測，也不知道是否就是水丘北干的，只是不滿他如此猖狂，所以要先打他一頓再說?，F(xiàn)在他既然承認(rèn)，我也沒必要過于逼迫，畢竟我查過他的底細(xì)，除了狂妄之外，尚無什么大惡，有時還樂善好施，賑濟(jì)閭里窮苦貧民，于是我下令：“放了他?！?/p>

水丘北千恩萬謝，從此對我果然忠心耿耿，我在丹陽為官三年，把丹陽的不法賊盜一網(wǎng)打盡，導(dǎo)致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還多虧了水丘北家族的幫助！當(dāng)然，我也沒少給水丘北好處，朝廷下令舉薦地方親民良吏時，我都推薦水丘北；征發(fā)徭役，我也常常免脫水丘北家族的男丁。對我好的人，我都不會知恩不報，這是我的行事作風(fēng)。

堂上的工匠們聽了耿夔的描述，都諾諾連聲，相繼回去了。我一直等到日光過午，任尚才帶著折金匠回來，看到他們滿臉沮喪的樣子，我就感覺不妙。果然，折金匠見了我當(dāng)即跪下稽首：“時日曠遠(yuǎn)，實在無法找到，萬望使君恕罪?！?/p>

我剛才的期待頓時煙消云散，心中失望已極，我把眼睛轉(zhuǎn)向任尚，任尚趕忙道：“折君剛才確實找遍了全家的每一個角落，據(jù)他老婆說，前不久把五年前的木牘全部當(dāng)柴燒了，一般他們只保留五年內(nèi)的記錄?！?/p>

我心頭慍怒，撫著幾案，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恨恨地自語：“官府的公文一般保留十一年呢。”但我也知道，不可能以官府的制度來約束他們，現(xiàn)在能怎么辦呢？只好把這件事暫時擱置，再努力尋找其他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