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市區(qū)一個(gè)餐館吃飯時(shí)，我溜了出來，留下林和曾將軍派來的化學(xué)專家專心討論。聽不懂的中國話充斥著我的耳朵，讓我有點(diǎn)抓狂。除了碗碟的撞擊聲、狗吠聲和孩子的哭叫聲我能聽懂，其余的那些話語對我來說就是雜音，沒有什么意義。辛苦工作了一天下來，我已經(jīng)無法忍受了。中國人一定有很強(qiáng)的神經(jīng)，他們居然用鼓聲、銅鑼聲和鞭炮聲來慶祝。他們跟兒童一樣，似乎是因?yàn)橄矚g噪音而喜歡噪音。還有，他們對難聞的味道似乎也不敏感，否則，對重慶這種城市發(fā)出來的惡臭，他們怎么忍受得了？嘉陵江上每晚都有裝滿人類糞便的駁船駛過，這些東西被用來做農(nóng)田肥料。北風(fēng)或西風(fēng)一刮，那令人作嘔的惡臭就像云一樣，懸在重慶市上空不去。

為了從這頓晚飯脫身，我假裝去二樓找?guī)?，在樓梯上與我的保鏢們擦身而過。這里的廁所很原始，在陽臺可以看到的發(fā)臭小徑的地方，擺著一個(gè)尿盆和兩塊墊腳石，往上一站就可以完事了。陽臺用中式水洗布擋隔。我把掛裝飾布的竹條一端扯下往身上綁好，順勢一蕩安全著陸在地面。

我去了喬治·馬凱的住處，適逢他不在家，聽差把我讓進(jìn)了屋，沏上了茶。在我用留聲機(jī)播放裂開的唱片時(shí)，傳來敲門的聲音。我打開門，淑貞微笑著站在那兒，我覺得她比以前更迷人了。雖然音樂是從有裂縫的唱片播出來的，但是能說說英語，又可以和這么迷人的女人跳舞，真不錯(cuò)。

“我必須回去了，”她喝完茶了后說，“男人們還在我的屋子里賭博呢。”

“他們在玩撲克嗎？”我問。

“麻將。”

“我明白了，男人們賭博時(shí)，不喜歡女人們在旁邊?！?/p>

“其實(shí)我們是在開派對，還有其他女人在呢，”她遲疑道，“你知道我是汪精衛(wèi)的姨太太吧？”

“這倒不知道?！蔽胰隽藗€(gè)謊，“不過，我挺想認(rèn)識你丈夫。我聽了很多關(guān)于他的事?！?/p>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想去見他?！彼欀嫉馈?/p>

我真想知道，她這么說，是出于什么想法。

“我不是出于禮貌才這么說的，”我回答道，“我是真的很想見他。”

“那等喬治回來后再說吧，”她很不情愿地讓了步，“我一定得走了?！?/p>

一個(gè)小時(shí)后喬治回來了，我把想見汪精衛(wèi)的事跟他說了。

“讓我試試看吧?！彼f。然后就走了。

不多久喬治就回來了，淑貞和他一起，還有一個(gè)中國男人。他一身西式裝束，白襯衣，黑領(lǐng)帶。淑貞用中文把他介紹給我。他沒有向我鞠躬，而是伸出手和我握手，臉上掛著愉快的笑容。像其他廣東人一樣，他的鼻子很寬，鼻孔也很大。但跟大多數(shù)廣東人不一樣的是，他的鼻梁要高得多。他的頭發(fā)理成國外的式樣，整齊地梳向腦后。中國人的年紀(jì)是很難猜的，但是我估計(jì)汪大概有五十出頭。

我覺得他應(yīng)該能聽懂也能說英文，但他卻用法語很禮貌地說，他總是很高興認(rèn)識美國人，并希望我喜歡中國。他沒問我來中國干什么，但我相信他知道我是誰。他問歐洲會打仗嗎。我說會。他接著問美國人是否會幫助中國的抗日斗爭。

“或許會用錢來幫助吧?！蔽艺f。

幾天前，日本首相近衛(wèi)親王向中國政府提出了和平條件。如果條件被接受的話，中國政府將會墮落成日本人的傀儡政府。我真想問他中國政府是否會接受這樣的條件，因?yàn)橛袀髀務(wù)f，汪作為和平派的首領(lǐng)，正在力促接受這些條款。但是我腦子還很正常，所以忍著沒問。

當(dāng)他準(zhǔn)備離開接著玩麻將時(shí)，我說：“我希望你能贏?！?/p>

“我玩麻將從來不贏?！彼χf。看著他和迷人的淑貞雙雙離開，我想起了一句老話：“賭場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