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笛卡爾的所有著作中,我們都能發(fā)現(xiàn)一種尋求知識統(tǒng)一的努力,他認為各門科學既相互聯(lián)系又各自獨立。例如,《論世界》一書就包含了熱、光、潮汐、地球的形成、彗星的特性等自然法則,他試圖將所有知識都歸納到建立在少數(shù)簡單原理之上的某個體系或科學之中,其目的是要使得自然界更為清晰。他在筆記中寫道:“如果能明白科學是如何聯(lián)系在一起的話,我們就不難發(fā)現(xiàn),掌握它們并不比記住一串數(shù)字更難?!?/p>
相比之下,帕斯卡爾并不具備這種雄心,這或許是從小處在父親的呵護下的緣故。他與兩個姐妹的關系也十分親密,她們分別在物質和精神方面給予他無微不至的關懷。加上健康狀況不如笛卡爾,年紀輕輕醫(yī)生便建議他不要過多地從事腦力勞動,消遣和娛樂成了兩帖良藥,于是乎跳舞、打球、狩獵、賭博就成了治療手段,他這才有機會認識賭友并研究幾率??梢哉f,帕斯卡爾的天才使得他攻無不克,同時也妨礙他思考數(shù)學和自然科學的統(tǒng)一問題。
隨著年齡的增長,笛卡爾和帕斯卡爾不約而同地把對物質世界的興趣轉向精神世界。笛卡爾寫出了《方法論》《論世界》《沉思錄》及《哲學原理》;帕斯卡爾則留下了《致外省人書》和《思想錄》。不同的是,由于伽利略的受審和被判定罪,使笛卡爾更多地沉湎于形而上學的抽象,這對哲學有利而對科學不利;而帕斯卡爾由于篤信宗教和愛情的缺失,字里行間蘊涵了更多的虔誠和情愫。
如同前一節(jié)開頭所引述的,笛卡爾是把哲學思想從傳統(tǒng)的經院哲學的束縛中解放出來的第一人,黑格爾等后輩尊其為近代哲學之父。作為徹底的二元論者,笛卡爾明確把心靈和肉體區(qū)分開來,其中心靈的作用如同其著名哲學命題所表達的:“我思,故我在?!北M管這一氣度不凡的表達受到了羅素等人的質疑,它仍不失為哲學史上最有力的命題之一。
相反,帕斯卡爾對人類的局限性有著充分的理解,他很早就意識到人類的脆弱和過失,他對世界的思考意在克服內心的焦慮,尋求一種確定性,就如同笛卡爾在數(shù)學中尋找確定性那樣。而對帕斯卡爾來說,無窮的小或無窮的大都讓他感覺到驚詫和敬畏,他的數(shù)學發(fā)現(xiàn)是在有限的空間里得到的,在談到宇宙時他寫道,“這些無限空間的永恒沉默使我恐懼”,而微小的寄生蟲又使之如臨“新的深淵”。
帕斯卡爾是那樣地篤信上帝,《思想錄》原來的書名叫《辯護》,因為此書是在他去世后才出版的,編輯替他改了名字(這一修改現(xiàn)在被證明是正確的,否則它的影響力肯定要大大降低)。在這部堪稱法國文學的精品里,帕斯卡爾是這樣勸告那些懷疑論者打消疑慮的:“如果上帝不存在,則你們相信他也不會失去什么;而如果上帝存在,則你們相信他就可以獲得永生?!?/p>
在《思想錄》里,有一段論及父親之死的文字:“如果沒有耶穌基督,死亡是可怕的,是令人憎惡的,是自然界丑陋的一面。然而,在有了耶穌基督之后,一切全然改變了,死亡是那樣地仁慈、神圣,是信仰者的歡愉?!北M管如此,帕斯卡爾仍把懷疑主義看成是信仰的序曲。當然,他的懷疑主義更多是建設性的,而非破壞性的。他認為,真正的宗教必須比其競爭對手更好地詮釋人類的處境。
笛卡爾也有宗教信仰,并且不厭其煩地用多種方法證明上帝的存在,就像高斯對同余理論中二次互反律的癡迷一樣。他的確自認為已經證明了,只是使用的方法并不如他在數(shù)學中那么漂亮。盡管他是用迷人的個性化手法寫下的,但按照羅素的說法,它基本上屬于經院哲學的套路(羅素本人則回避了信仰問題)。更有甚者,其中一個本體論的證明后來受到了康德的嚴厲批評。
笛卡爾認為,人的心靈基本上是健全的,是獲得真理的唯一手段。因此,他對待上帝的態(tài)度是可疑的,甚至有可能像蒙田一樣,僅僅出于習俗的原因才有信仰。而在思維或方法論上,笛卡爾則是一個徹底的懷疑主義者,對他來說,懷疑是一種必要的手段,是哲學和心理學方法中的一個工具。他認為,我們從童年時代起就有了許多偏見,如果得不到糾正,會持續(xù)到成年,他進一步指出:“懷疑是一門藝術,它使我們脫離感覺的影響獲得解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