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好像是殷的學(xué)生，二十年前的老學(xué)生。他們從汽車車窗里面向我歡呼。晚風(fēng)里，我踩著車子慢慢走遠，車子舊了，但切過空氣，仍然利落如一把光亮的銀柄裁紙刀。自從十四歲學(xué)會騎腳踏車以來，騎車常給我極大的喜悅，我一面騎，一面輕聲對自己說：

“對，這就是我要過的日子，簡單、素樸，貧窮--不是真的窮，而是自己甘愿選擇的一種貧窮?！?/p>

當(dāng)然，我可以宣告，這也是愛臺灣的一種方式，然而，有些話是不該說的，一說就俗了。

5 “干嗎這么欠？”

家里有個一周來兩次的打掃工人，我請她把信箱里的廣告紙整一整，如果兩面都有字的，就丟在廢紙箱里，如果有一面空白，就留下來放在抽屜中，以待寫稿。

“干嗎這么欠（即‘省’的意思），紙也不貴?！?/p>

“何止不貴，根本是不要錢。我們做老師的，想貪污是沒得貪的，去辦公室紙柜里拿些紙來用，誰也不會說話的，可是我不要，我就是要用廢紙！我就是要省下紙來！”

“哎喲！要是人人像你這么想，就好了！”

她是一個不識字的清潔婦，但她的贊美，對我而言，如天音。用紙，和文明有關(guān)，本是高尚的事，但畢竟也是一種“業(yè)”（孽），一種對森林的耗損！人間能惜福就惜福吧，我在使用一張舊A4紙的反面的時候，覺得一種喜悅，一種物盡其用的喜悅，一種知福惜福的喜悅。

6  撿來的風(fēng)景

有人丟了一張木頭搖椅，原因大概是因為它舊了，而且油漆剝落了。我便把它撿回來--原因相同，也是因為它古老陳舊了，而和油漆分離以后的木頭竟是那樣素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