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芋就是白番薯的意思,紅番薯則叫紅芋。
不知為什么,近年來他像小學(xué)生,總乖乖回答每一道問題。 “翻白芋秧子你會嗎?”三叔又問。
“會?!?/p>
白芋秧子就是番薯葉,這種葉子生命力極旺盛,如果不隨時翻它,它就會不斷抽長又不斷扎根,最后白芋就長不好了。所以要不斷叉起它來,翻個面,害它不能多布根,好專心長番薯。
年輕時的父親在徐州城里念師范,每次放假回家,便幫忙農(nóng)事。我想父親當(dāng)年年輕,打著赤膊,在田里執(zhí)叉翻葉,那個男孩至今記得白芋葉該怎么翻。想到這里,我心下有一份踏實,覺得在茫茫大地上,也有某一塊田是父親親手料理過的,我因而覺得一份甜蜜安詳。 父親回鄉(xiāng),許多雜務(wù)都是一位安營表哥打點的,包括租車和食宿的安排。安營表哥的名字很特別,據(jù)說那年有軍隊過境,在村邊安營,表哥就叫了安營。
“這位是誰你認(rèn)識嗎?”我們問父親。
“不認(rèn)識。”
“他就是安營呀!”
“安營?”父親茫然,“安營怎么這么大了?”
這組簡單的對話,一天要說上好幾次,然而父親總是不能承認(rèn)面前此人就是安營。上一次,父親回家見他,他年方一歲,而今他已是兒孫滿堂的六十歲老人。去家離鄉(xiāng)五十九年,父親的迷糊我不忍心用老年癡呆解釋。兩天前我在飛機(jī)上見父親讀英文報,便指些單字問他:
“這是什么字?”
“西藏?!?/p>
“這個呢?”
“以色列?!?/p>
我驚訝他一一回答,奇怪啊,父親到底記得什么又到底不記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