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長大成人

京城流氓編年史 作者:折花


冬去夏來,老常家的幾個孩子慢慢都長大了,老三常遇秋上了高中準備將來考大學,而和他一個年級的妹妹遇翠初中畢業(yè)就考了師專,畢業(yè)后當了一名光榮的人民老師,在離家有點遠的中關村的一個小學校上班。那時候中關村還是郊區(qū),每天趕車不方便,所以就住在了學校的宿舍里,周末才回來。一回家就扎到奶奶屋里,給常老太太捏肩捶背,老人家在這幾年間少有地享了幾年兒孫福。

老大常遇春年紀也不小了,但是因為性格內(nèi)向,不愛交際,所以一直也沒談上個對象,常老太太抱孫心切,托親家奶奶趙老太太多給惦記著這事。隔了不久之后,趙老太太把鄰居一位當護士的姑娘介紹給了遇春,對方雖是對他的工作不甚滿意,但是念在老常家的名聲和常遇春出了名的孝敬上,見了面之后還是應下了這門親事。

常家小院在經(jīng)過了十幾年的沉寂之后,終于再次張燈結彩,辦起了喜事,常遇春用那輛二八大連套,胸前戴著朵大紅花,在一干兄弟的簇擁下,把新娘子放在自行車后座上接回了家門。新娘進了門之后,常家老太太這才告老休息,不再當伙頭班的班長,一心念叨著老五哪天回來了,也該成家立業(yè)了。聽到這個常知冷就趕緊勸老太太,說:“老五挺好的,我去年看他的時候長得可結實了,您就放心吧。”

鄉(xiāng)下的王爺聽說常家大孫子娶媳婦了,特地帶了他家的大兒子來賀喜。幾年不見,他這個大兒子已經(jīng)大學畢了業(yè),在郵電系統(tǒng)當技術員,就在不遠處的西單電報大樓上班。從他那里大家伙得知,全北京不久都能用上電話,公用電話就安在各個街道和胡同里,以后再有事打電話就行,不用大老遠的有點事就找上門去。他還告訴大伙,以后再看戲,不用去戲園子,也不用去電影院,在家就行了,只要買一臺電視機,到點一開就能看節(jié)目了。這話聽得大伙都挺高興的,心說這社會主義就是好,電燈電話就要實現(xiàn)了,當年蘇修不就這樣嗎,離開他們咱們一樣行。

王爺看大家伙高興,說:“你們城里就好了,高樓大廈的建設得多好,北京城三天一個樣,你再看看我們鄉(xiāng)下,解放十幾年了,還是那樣,剛吃飽飯沒幾天,又開始四清了,連我這個小炊事員都得跟著清查,前幾年幫著常家收雜糧這事,還有人提起來呢。所以啊,一生氣,我這廚子的差事也不干了,兒子也長大了,以后靠兒子了,反正咱是三代貧農(nóng),斗誰也斗不到咱頭上來?!?/p>

王爺?shù)膬鹤勇犃怂@么一說,趕緊著說:“爹你別嘮叨了,要不是社會主義,我一個農(nóng)民的兒子能上大學嗎,你這話可真不能亂說,小心人家給你歸到落后分子那一堆里,讓你跟那些地富反壞右一塊兒接受改造?!?/p>

他這么一說,這一屋子人都不敢吭聲了。是,這兩年日子是還算好過,但是階級斗爭這根弦還是不能放松的??蛇@一大屋子人,除了王爺父子,沒一個出身好的,所以王爺這兒子說的話,怎么聽怎么就像是話里有話,弦外有音。

踏實日子沒過幾天,河北邢臺發(fā)生了一場大地震,北京也跟著晃悠了幾下。接下來,廣播里的劉三姐啊、洪湖水啊放得越來越少,新華社的評論越來越多,常遇夏見到先生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經(jīng)常是去了之后一個人在那屋里待著,干上一次來沒干完的活,或者就是隨便看看書。

快出伏的時候,常遇夏再次進了那個小院,領他進去的人說先生正在等著他。到了那間熟悉的書房,先生指著桌上切好的西瓜,讓他先吃一塊消消暑,常遇夏也沒客氣,拿起來就吃,邊吃邊說這西瓜是大興的吧,真甜。

先生沒接他的茬,表情凝重地看著他,說:“伏之啊,這兩年你跟著我也學了不少,我準備交代你去辦點事,但是這件事你跟誰都不能說是我交代的,你可明白?”遇夏說:“先生您放心吧,您這幾年對我的施教之恩,我正不知道怎么報答呢,有什么您盡管吩咐,伏之一定做得穩(wěn)妥了。”

先生說:“這個事你一個人還做不來,咱們還得從長計議?!苯酉聛?,先生對常遇夏如此這般交代清楚,最后還拿出一份名單來,遇夏一看,這里邊有不少是他曾經(jīng)翻墻去拜訪過的。這個時候他大概才明白,先生為什么會和他有這么一段忘年交。常遇夏知道,他報恩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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