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當愛情遭遇調(diào)情——《邶風·終風》(3)

詩經(jīng)往事:愛在荒煙蔓草的年代 作者:閆紅


同樣,寶玉跟黛玉說什么“多愁多病的身”“傾城傾國的貌”時,正是他最為躁動的時候,他是待黛玉與他人不同,卻還是一會兒到這個姐姐面前討好,一會兒到那個妹妹跟前獻殷勤,整個一個無事忙,想要得到很多很多女孩子的眼淚。他的這句笑言,因此算不得真心,輕佻的口氣,注定只是調(diào)笑,黛玉的眼淚中,一半是惱怒,另一半,未必不是如《終風》里這個女孩子式的悲涼。

等到寶玉確定一生只要一份眼淚,只要黛玉的眼淚時,他變呆了,變傻了,看不清眼前是襲人而不是黛玉,就那么不管不顧地傾訴起來,他那些呆話傻話,才是愛情。

忘了是誰的MSN簽名,說愛情的偉大之處,在于消滅了調(diào)情??刹皇?,當你真正愛上了對方,把眼前的這個人看成你的地久天長,你會發(fā)現(xiàn),你心中,并沒有太多的話可以對她說。出于對她的尊重,你不愿意有一絲的夸張,也不愿意有一絲的褻瀆,世間最經(jīng)典的情話,相對于你的愛,都顯得浮飄,貼不上,當此際,也許要套用那句未必十分合適的名言:當我沉默時,我覺得充實,而我將開口,我感到空虛。愛情不但讓人變得嚴肅,還讓人變得寡言,雖然有點悶,可是,愛情本來就不是用來休閑的東西。

《終風》里的女子,沒有黛玉和白流蘇幸運,那個男子最后也沒有把調(diào)情轉(zhuǎn)換成愛情:“終風且霾,惠然肯來,莫來莫往,悠悠我思?!庇袝r,他會帶著悠游的笑容光臨她的住處,在她還沒有來得及忘記他之前,給她一個surprise(驚喜),這一點小甜頭能夠推翻她所有的掙扎,情潮翻涌,她重拾對于愛情的幻想。他卻再一次地杳無蹤跡,節(jié)奏掌握得很好,讓她既不至于對他過于篤定,也無法將他徹底忘記,他將她的心玩弄于鼓掌之上,作為受益者,他的笑容,是那么優(yōu)裕。

她對于這一切心知肚明,然而無能為力,當愛情遭遇調(diào)情,總是屬于愛情的那一方受傷。耿耿不寐的長夜,依稀薄明的早晨,又或者,充斥在勞作縫隙里的寂寞時光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沒完沒了地想念他。

據(jù)說,一個人要是老被惦記著,就會打噴嚏,這個傳說盡管荒誕不經(jīng),卻是她唯一能做用在他身上的力量,假如她這沒完沒了的思念,真的能使他噴嚏連連,那么,他如風一般飄浮的身影,仍然與她聯(lián)系在一起,這微不足道的作用力,看了讓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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