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克文也嚷道:“大哥說得不錯,誰都有年輕義氣的時候,你亦非有心而為之?!?/p>
譚嘯目含感激地仰頭望向滿臉關(guān)切的袁克定,真誠地說道:“小弟不才,蒙大哥垂憐,敢不從命?”
說罷,又對袁克文搖頭悲聲道:“抱存此言差矣,忠孝禮義人之常倫,弟違父命在先,拋妻在后,不孝無禮,枉為人子,一身罪孽百死莫贖……”
“其實這件事也不能全怪亮聲你。”袁克定在譚嘯身旁坐下,沉吟道,“此事另有隱情,我也是聽望山醉酒后無意吐露才得以知曉的?!?/p>
原來當(dāng)年譚嘯大婚之夜離家出走,那新娘剛烈異常,竟投河自盡,譚父一氣之下臥病不起,只是當(dāng)時病情其實也算不上嚴(yán)重。
譚家在滄州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戶,良田千頃、商鋪百間,自然少不得有貪婪之人覬覦,一惡霸與滄州知府勾結(jié),指稱譚家逼死人命,譚父本就重病,結(jié)果連氣帶病一命嗚呼,譚母過不多久也撒手而去,譚家偌大家財一夜散盡。
譚嘯這時已經(jīng)身處大洋彼岸,壓根兒連個消息都沒聽說,譚望山仕途本來頗為得意,誰知家道敗落一蹶不振,終日里酗酒、吸食鴉片,將家財敗光殆盡,積郁成疾,英年而逝。
袁克定口齒伶俐,聲情并茂,譚嘯聽得淚眼滂沱。眾人嘆息連連,都暗覺此事雖非譚嘯有心而為,但是卻因他而起,袁克文對于滄州譚家的變故所知也有限,在普化寺遇到譚嘯時還以為他只是譚家的偏支族人,卻不曾想這位就是“譚家孽子”。
最可悲的是直到時過境遷,譚嘯才得知了自己家破人亡的消息。
袁克定等譚嘯平靜了一些才又說:“望山兄與我談起亮聲并無絲毫怨恨之念,只嘆譚家祖輩積德行善,庇護(hù)鄉(xiāng)里,卻遭此劫難,實在是蒼天無眼?!?/p>
譚嘯心中長嘆一聲,不知道那真譚嘯泉下有知,做何想法?
眾人見譚嘯眼神呆滯,臉色青紫,不言不語,都擔(dān)心他傷心過度,紛紛開解勸慰。
“大哥,你可知道當(dāng)日逼得譚家家毀人亡的惡霸,與那狗官姓甚名誰,現(xiàn)下何處?”譚嘯仿佛泥偶一般無神地僵坐了半晌,突地回過神來,眼底射出瘋狂的仇恨,咬牙問道,“此仇不報,小弟沒有臉去見譚家的列祖列宗!”
袁克定點(diǎn)頭表示理解他的感受,臉上露出慚愧之色:“我與望山相交莫逆,譚家遭此橫難,為兄本該出手相助,然則當(dāng)時先帝駕崩,父親大人被解職下野,暴亂四起,袁家亦舉步維艱。等父親重獲權(quán)柄之時,望山已然故去,至今為兄思及都覺愧對望山兄!”
譚嘯暗暗冷笑,心說此人當(dāng)真虛偽至極,當(dāng)年袁世凱因權(quán)勢太盛遭到以攝政王為首的滿清大臣猜忌,以“養(yǎng)疴”之名罷了他的官。然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袁世凱雖無官名,手中的大權(quán)卻依然在握,若是袁克定真有心救譚家,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小小的一個滄州知府對手握重兵的袁世凱嫡長子算得了什么?
他心中對袁克定的為人鄙夷到了極點(diǎn),以他的機(jī)智應(yīng)變一時都不曉得該說些什么,所幸袁克定見他神色變化不定,以為是情緒過于激動所致。
袁克定醞釀片刻,表情從沉痛變?yōu)樾牢?,聲音也高亢起來:“正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其后不久滄州發(fā)生民變,那知府與惡霸都被殺死,家財也被分搶一光!”
袁克文等人也都發(fā)出感慨,都說天理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譚嘯也可以安心了。
房間里的氣氛由先前的歡暢變得有些深沉,袁克定只以為譚嘯太過悲慟,一時難以自拔,重重地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逝者已矣,亮聲節(jié)哀?!彼灿X得這話說得十分沒味,只能將目光轉(zhuǎn)向秦自成。
秦自成自抵達(dá)京城后,幾乎整日與袁克文在一處廝混,這總統(tǒng)府也來去數(shù)次,只是袁克定事務(wù)繁忙,今日還是初次相遇。
“大爺,您不記得我了?我是自成??!我父親是秦嘯嶺。”秦自成很激動地說道,望著袁克定的眼神充滿了孺慕之色。
袁克定怔了一下,隨即露出驚喜的表情,仔細(xì)打量了秦自成一番,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笑了起來,“我都沒認(rèn)出來,自成啊,我們這一別有十幾年沒見過了吧?什么時候入京的?也不來看看我這個大哥,早把我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