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布萊特小姐,瓊·布萊特小姐,"佩珀勉強地回答,"我看見她今天凌晨一點鐘的時候到卡基斯書房里去窺探。她當(dāng)然不應(yīng)該到書房去的--韋利明白無誤地關(guān)照過他們?nèi)疾辉S去--"
"你說的就是我們這位已故神秘人物的美貌秘書,是嗎?"埃勒里懶洋洋地問。
"呃,呃,對呀,"佩珀要維持原來正常的聲調(diào)似乎有點困難了。"對呀,她把保險箱亂翻一通--"
"哈!"探長說。
"但是我猜想她沒有找到任何東西,因為她在書房中間愣愣地呆站了一會兒--她穿了寬松便服可真漂亮--然后跺了跺腳,拍了拍便服。"
"你盤問她了嗎?"桑普森粗暴地問。
"沒有,我沒問她。我確實認為其中并無不妥之處,你看--"佩珀攤開了兩手,剛講開了頭,卻被桑普森截斷,說:"佩珀,你確實必須克服對漂亮臉蛋的偏愛。我看她應(yīng)該受到盤問,我看她會講出來的,真是活見鬼!"
"你有朝一日會懂的,佩珀,"克羅寧吃吃地笑著說,"我還記得有一次,一個女人輕舒粉臂勾住我的脖子,于是--"
桑普森皺起了眉頭。佩珀打算再講些什么,但一下子臉紅到了耳根,最后決定什么也不談了。
"還有什么情況嗎?"
"還有點兒例行公事。科阿朗還在卡基斯家守著。韋利手下的女警也在那兒。他們繼續(xù)搜查每一個走出房子的人。科阿朗還記下了一份名單。"佩珀一面說,一面在前胸口袋里掏摸了一陣,撈出了一張皺紙片,上面用鉛筆潦潦草草地涂寫了一些字。"這份名單,是我們星期二離開那里之后到這所房子來的一切外人。一直記到昨天晚上為止。"
桑普森一把抓過小紙片,大聲讀了起來:"埃爾德牧師。莫爾斯太太--就是那個老瘋子,是吧?詹姆斯·諾克斯--哦,他回國啦??肆滞?、埃勒斯、杰克遜,這些都是新聞記者。佩珀,這幾位是什么人呢--這兩個人--羅伯特·派特利和杜克太太?"
"這兩個都很富有,是死者的老主顧。是來吊唁的。"
桑普森心不在焉地把名單捏成一團。"好吧,佩珀,現(xiàn)在反正唯你是問啦。伍德拉夫打電話來報告遺囑失竊的時候,你自告奮勇承辦這件案子,我就把這差事交給了你。我不想強調(diào)這一點,但你若是讓布萊特小姐毫無疑問的美艷外貌攝去了魂而失職的話,我可要揍你的……好吧,這且不談吧。你如今打算怎么辦?有什么想法嗎?"
佩珀忍氣吞聲地說:"我不愿意栽跟頭……唔,我有個想法,檢察官。不客氣地說吧,一切事實表明這個案件簡直是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遺囑應(yīng)該在房子里,可是它卻不在。真是廢話!"他拍了一下桑普森的桌子。"現(xiàn)在有一件事,它使其余所有的事都顯得不可能。這件事就是--就是伍德拉夫在葬禮之前的五分鐘還看見遺囑明明在保險箱里。不過,檢察官--對于這件事,我們僅僅是憑著他的一句話罷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你意思是說,"探長沉思地說,"伍德拉夫說在那個時候看到過遺囑是撒謊?換句話說,遺囑也許早在那五分鐘之前就被偷走了,偷的人可以在其行動無需經(jīng)受驗證的時間里,到房子外面去處理掉,你是這意思嗎?"
"正是如此,探長。你聽我說--我們必須講邏輯,對嗎?遺囑不會化為空氣,是吧?"
"那你怎知道,"桑普森反駁說,"怎知遺囑不是在那五分鐘之內(nèi)被偷走,正如伍德拉夫所說,然后被燒掉,或者被撕掉,或者用別的什么方法處理掉呢?"
"不過,桑普森,"埃勒里溫吞水似的說,"你總不能把鐵盒燒掉或者撕掉吧,這能行嗎?"
"這話也對,"地方檢察官喃喃道,"那盒子到底在哪兒呢?"
"那就是為什么我認為,"佩珀得意洋洋地說,"伍德拉夫是在撒謊。在他所謂親眼瞧見的那段時間里,那份遺囑,連同盛遺囑的鐵盒,壓根兒就不在保險箱內(nèi)!"
"可是,天哪,"探長喊道,"為什么呢?他為什么要撒謊呢?"
佩珀聳聳肩。埃勒里饒有興趣地說:"諸位,在座各位全都沒有用正確的方法來推敲這個問題。這正是一個必須加以分析的問題,并且要把各種可能性都考慮進去。"
"看來,你已經(jīng)分析過啦?"桑普森酸溜溜地說。
"啊--對呀。確實分析過了。并且我分析后得出了一個有趣的--或者不妨說是非常有趣的--可能性。"埃勒里這時挺直了身子,笑咪咪的。探長一聲不響地撮了一些鼻煙。佩珀把身子湊到前面,豎起了兩耳,帶著一種刮目相看的眼光打量埃勒里,就好像他剛剛察覺到有埃勒里這個人在場。"且讓我回顧一下到目前為止的事實吧,"埃勒里輕快地接著說,"你們都同意吧,存在著兩個附帶的可能性:一個可能性是新遺囑此時已不存在了;第二個可能性就是新遺囑此刻確實還存在。
"且來考慮第一個可能性吧。如果遺囑現(xiàn)已不存在,那就意味著伍德拉夫說他在葬禮前五分鐘曾見它在保險箱里是撒謊,那個時候遺囑根本就不在那兒,早已被某一個或者某幾個不知是誰的人銷毀掉了。也許伍德拉夫說的是實話呢,那么,遺囑是在他看到過之后,也就是在那五分鐘的時間里被偷掉的,然后銷毀掉了。對于這后一種情況,竊賊可能把遺囑燒掉或者撕掉,灰燼呢,大概是拿到浴室去從下水道里沖掉了。然而,我剛才也指出過,由于鐵盒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事實就推翻了假定銷毀的可能性。找不到鐵盒的任何殘余,那么很可能遺囑是被偷走的,但沒有被銷毀。然而,你們想吧,如果伍德拉夫講的是實話,那么,在那種場合下鐵盒是不可能被拿走的,所以,我們已經(jīng)在第一個主要可能性上陷入了絕境。無論如何,要是遺囑確實已經(jīng)被銷毀了的話,那就毫無辦法了。"
"這話,"桑普森轉(zhuǎn)過身來對探長說,"這話大有用處,有用處。我的天哪,小家伙,"他心急火燎地說,一面又轉(zhuǎn)身朝著埃勒里。"這些我們都懂。請問你講這些話有什么相干呢?"
"親愛的探長,"埃勒里一肚子委屈,對他父親說,"你能準許這家伙侮辱你的兒子嗎?聽著,桑普森。你要我過早下結(jié)論,這是不合邏輯的。由于缺乏事實根據(jù),第一個假定只好撇開,我們就來談另一個假定--假定遺囑此刻還確實存在。那么我們又能想到什么呢?啊,這是最引人入勝的了。諸位,聽我說吧!離開那所房子去參加葬禮的每一個人都回來了。原在房子里的兩個人也仍在原處--其中一個,威克斯,實際上還始終是在放著保險箱的書房里。在葬禮的期間,沒有人進過這所房子。房子里的人,以及送葬的行列,都是沒有機會與外面的人接觸的;至于說遺囑有可能落到墓地上的人的手中吧,但他們也是人人都回到房子里來了。
"然而,"他馬上又接著說,"在整個房子里,在房子里的每一個人的身上,在后院的一路上,以及在墓地上,全都找不到遺囑!所以我要求、請求、懇求、哀求你們,"埃勒里調(diào)皮地總結(jié)說,"回答這樣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在這次葬禮中,唯獨哪一件東西是離開了這所房子而又不再回來、并且自從發(fā)現(xiàn)遺囑失蹤之后從來也沒有被搜查過的呢?"
桑普森說:"廢話。一切都搜查過了,并且早就告訴過你了,我們搜得真他媽的徹底。你是知道的呀,小伙子。"
"對呀,是這樣的,孩子,"探長溫和地說,"沒有忽略什么--剛才在敘述全過程的時候,你難道沒有聽明白嗎?"
"嗨,你們這些鮮活的萬物之靈呀!"埃勒里哀嘆道,"真所謂'有眼不看,比瞎更糟……'。"他又柔聲細氣地說,"尊敬的老長輩啊,確是沒有忽略什么,除了那口棺材以及棺材里卡基斯的尸體!"
探長聽到這里眉飛色舞,佩珀在喉嚨里惡心地咕嚕著,克羅寧哈哈大笑,桑普森猛力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前額。埃勒里若無其事地咧開嘴笑。
佩珀第一個恢復(fù)常態(tài),也朝他咧開嘴笑。"高明,奎因先生,"他說,"高明。"
桑普森掏出手帕掩住嘴干咳。"我--好吧,老弟,剛才這些話算我沒說,談下去吧,年輕人。"
探長一言不發(fā)。
"好吧,諸位,"埃勒里慢條斯里地接著說道,"承蒙大家愿意聽我講,我不勝榮幸。這個探討?zhàn)堄腥の丁O略嶂蟮淖詈罅侠?,是一陣手忙腳亂的時刻,竊賊不難乘此打開保險箱,把那遺囑連同盛遺囑的小鐵盒一起拿走,再到客廳里去,找個機會,連盒子帶遺囑一并塞進棺材襯料的褶縫里,或者塞在卡基斯先生的壽衣之類的東西中。"
"這真方便而可靠啊,"奎因探長喃喃地說,"把遺囑跟尸體一起埋掉,其效果恰與銷毀一樣。"
"一點兒不錯,爸爸。棺材馬上就要下葬了,把遺囑秘密藏匿在棺材里,竊賊同樣可以達到目的,何必銷毀它呢?由于卡基斯是自然死亡,竊賊當(dāng)然沒有理由認為這棺材有朝一日會像世界末日大審判那樣重見天日。這樣一來 --這份遺囑就與塵世完全隔絕了,跟燒成了灰沖進下水道一模一樣。
"這個推論還有其心理上的依據(jù)。鐵盒上的鑰匙只有一把,而這把鑰匙是在伍德拉夫身上的。所以,竊賊很可能無法在送葬隊伍離家之前的短短五分鐘之內(nèi)打開盒子。他不能--或者是不愿--連盒子帶遺囑一起揣在身上,這太笨重,太危險了。因此,諸位 ,盒子和遺囑可能是在卡基斯的棺材里。如果認為推論有理,請抓緊行動吧。"
奎因探長顫巍巍站了起來,說:"看來必須立刻安排掘墓。"
"看來是這樣,不是嗎?"桑普森又是一陣干咳,望著探長。"正如埃勒里--哼哼--埃勒里已經(jīng)指出的,并沒有絕對把握認為遺囑準在棺材里。也許是伍德拉夫撒謊。然而我們總得打開棺材看看,以便確鑿無誤。佩珀,你認為怎樣?"
"我認為,"佩珀笑著說,"奎因先生的精辟分析是擊中要害的。"
"那就行了。準備一下,明天早上開棺。今天總來不及了吧?"
佩珀露出遲疑的神色。"可能會有糾葛的,檢察官。無論如何,這不是根據(jù)謀殺嫌疑而開棺檢驗。我們?nèi)绾螆笳埛ü倥?-"
"你去找勃累德雷。他對這類事情是很開明的,我還會親自給他打電話的。不會有什么麻煩的,佩珀??烊グ?。"桑普森抓起了電話筒,接通了卡基斯住宅的電話。"科阿朗……科阿朗,我是桑普森。你去通知房子里的每一個人出席明天早上的聚會……是呀,你就告訴他們,咱們要對卡基斯掘墓開棺……開棺,你這傻瓜!……誰?好啊,我來跟他說話吧。"他把聽筒按在自己胸口,對探長說:"諾克斯在那兒呢--這位諾克斯……喂!你是諾克斯先生嗎?我是地方檢察官桑普森……是呀,真糟糕啊。非常令人難過……唔,我們現(xiàn)在有點兒眉目了,有必要掘墓開棺……哦,必須如此,先生……什么?……對此我當(dāng)然感到遺憾,諾克斯先生……好吧,你就不必焦慮啦。一切由咱們來操心吧。"
他輕輕掛斷了電話,說:"情況復(fù)雜啊。在那份現(xiàn)在拿不出來的遺囑里,諾克斯被指定為執(zhí)行人,但如果那份遺囑找不出來,我們無從確定收藏品總庫的新繼承人是誰,也不存在任何執(zhí)行人??ɑ箤⒈豢醋魇俏戳⑦z囑而死亡……唔,看來他對此是十分關(guān)切的。要是明天在棺材里搜不出遺囑的話,我們只好委任他為遺產(chǎn)管理人了。諾克斯此時此刻正忙著在那所房子里跟伍德拉夫商談呢,對財產(chǎn)作初步的估算。他說他整天都在那兒。他倒是他媽的真不錯,來經(jīng)管這一切。"
"掘墓開棺時,他到場嗎?"埃勒里問,"我一直想要見識見識一位百萬大富翁。"
"他說他不來。他明天一早就要再度到外地去了。"
"真使我大失所望。"埃勒里怏怏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