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花的降落傘漫天飛,在陳子忠眼里變成了白面饃饃,明晃晃、香噴噴冒著熱氣。
風太大,空投物資被吹進山洼,陳子忠撒開腳丫子猛追,徐凱喝不住他,鳴槍也不頂用。
沖進山洼的陳子忠放棄了落進雪窩子的物資,他發(fā)現(xiàn)山洼里藏著個小型機場,停著三架來不及撤退的偵察機。
幾名留守的美軍士兵發(fā)現(xiàn)了他,子彈刮風一般潑過去。陳子忠左右翻騰,揚起三四米高的雪幕,美軍大兵看花了眼,射擊失了準頭,陳子忠的子彈卻從雪幕中射出,顆顆不落空,眨眼繳獲了三架飛機。
忘了饑餓的陳子忠在雪地里撒歡打滾,喊聲傳出幾里遠:“老子繳獲了花皮大饅頭!”
尖刀連的指導員、副連長在剛結束的惡戰(zhàn)中犧牲,副指導員、二排排長重傷,各班骨干損失過半。連隊來不及休整便接到上級命令,凌晨分兩路出發(fā),三排長陳子忠率三排抄近路,插過敵占區(qū),馳援兄弟部隊,徐凱率包括輕傷員在內的余部經較遠的安全地域馳援。
帶不走的物資可以敞開肚皮吃,繳獲的三架飛機卻是大麻煩,丟了舍不得,又沒人會駕駛,正在犯愁,兩架B—29轟炸機沖出云層,炸毀了飛機。
“他娘的,大雞吃小雞!”
陳子忠面前的三個彈藥箱堆滿餅干、罐頭和沉甸甸的水壺,足以撐倒五條壯漢。
陳子忠吃得滿嘴流油,手里的槍刺既是開罐器也是筷子。
徐凱走過去踢他屁股:“首長說了,武松醉打蔣門神,陳大膽貪嘴繳飛機,讓我給你擺一桌,管飽管夠?!?/p>
陳子忠把嘴唇吸出響:“再整瓶66度的老白干更舒坦啦!”
“咋不讓首長給你發(fā)個媳婦?”徐凱用腳尖撥拉地上的空罐頭盒,一共十七個,“陳大膽,都是爹生娘養(yǎng),你咋那么能吃?”
“挪挪窩,吃一盆。咱是屬駱駝的,現(xiàn)在多吃點,攢著以后用?!?/p>
陳子忠站起身拍拍隆起的肚皮,換個位置蹲下繼續(xù)風卷殘云。
陳子忠有十幾個叫得響的綽號,首長叫他陳大山人,戰(zhàn)士們叫他陳大膽,東北的胡子叫他陳老虎,慶功宴上他叫陳大肚皮……
“一個饃能挺三天,一筐饃也吞得下?!标愖又业南鹌ざ亲屗隽舜竺?,也遭了大罪。他出生在入不敷出的農民家庭,小時候經常餓得呼天喊地。別人餓久了飯量變小,他越餓胃口越大,據說那副鬼見愁的大肚囊就是那會兒餓出來的。六歲那年他翻上鄰居的房頂,把晾曬的野豬肉干吃了個精光,正在意猶未盡吧嗒嘴被抓了個正著。鄰居是個滿族老人,年輕時家境殷實,請了精熟拳腳棍棒的教頭學練武藝,兼帶著玩蟲逗鳥,幾年后祖業(yè)揮霍一光,無奈身無長技,狠狠心做了鏢師。訪少林、拜武當,老人練就一身真本事,后因失手打死欺男霸女的偽滿洲國警察藏身小村莊,整日打獵種菜,日子倒也悠閑。老人舍不得打孩子,說只許吃不許藏,把兜里的肉干掏出來。陳子忠說沒藏,都吃了,老人不信,房蓋至少晾曬了五斤野豬肉,六歲孩子吃不光。陳子忠梗脖子,說吃了就是吃了,腦袋掉了碗大疤。老人被逗笑了,說明天你再來,我給你三斤野豬肉干,只要吃得下,不鬧病,以后我管你的飯。陳子忠說現(xiàn)在吧,我還沒吃飽,于是他當著獵戶的面又吞下三斤牛肉干。
陳子忠聰明卻不?;?,濃眉大眼,骨架大,比十歲孩子的個子還高,老人打心眼里喜歡他,有機會便帶著他到山林里打獵。老人年輕時常和滿清貴族在亞布力的皇家獵場打圍子,對擒虎捉狼了如指掌,挖陷阱、下繩套更不在話下。那年剛過冬至,兩人在森林里遇到了三尺長的猞猁王,陳子忠端著木柄鋼叉就沖過去了,虧得老人手腳麻利,弩弓遙射驚跑了猞猁。這件事后老人決心傳他武藝,陳子忠倒頭便拜,不認師傅認干爹,把無兒無女的老人樂得山羊胡亂顫。
十年后的陳子忠面如重棗,眉目高鼓,寬鼻闊口,加之身高體壯,頗有幾分關二爺的神采,勾得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遠遠見他便甩肩膀扭屁股。十年苦練造就了他的銅皮鐵骨,拔山扛鼎的氣力,捷如猿猱的身姿,死在他手里的豺狼山貓不下百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