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都是倔脾氣

十幾具雕像般的尸體沒有入土為安，半截埋在雪里，列成一排，齊齊向著陣地。十幾具凍尸宛如凱旋的王者之師威風凜凜地站在寒風中，審視峽谷，他們什么都不怕，不怕子彈、炮彈、燃燒彈、毒氣彈，更不怕冷。

三排執(zhí)行的是增援任務。昨天下午阻擊陣地上的2連和團部失去了聯(lián)系，是通信兵在路上犧牲了？還是美軍占領了陣地？三排只有冒險穿過美軍外圍的薄弱防御地帶，及時趕到阻擊陣地。2連在炮火連天的阻擊陣里泡了整兩天，就算是坦克也熔成了鐵水。

2連占領了U形公路附近的高地，高地位于易守難攻的峽谷入口。峽谷是個大風口，冰刀子似的狂風分秒不停。

三排的五十二名戰(zhàn)士一路上悶聲趕路，中途休息時偶爾會聽見班排長的吆喝。這便是精銳部隊的性格，話多的人犧牲了，因為他們害怕，牽掛過多的人也犧牲了，因為他們猶豫?？谷諔?zhàn)爭時期有個來自天津投筆從戎的大學生，每天高呼口號激情飛揚，日軍幾輪炮擊后嚇得精神錯亂，盲目狂奔中被炮火絞碎。一個飯莊老板的兒子在遼沈戰(zhàn)役時加入三排，懷里揣著未婚妻的照片，脖子上系著五個護身符，沖鋒時佝僂在其他人身后，后來被裝死的國民黨軍官打了冷槍。

火線法則以血的方式淘汰了身材高大的戰(zhàn)士，面相英俊，目露精光的戰(zhàn)士在配合偵察科執(zhí)行任務時暴露。活下來的老兵像是終生無語的老槐樹，一旦抓起槍，渾身的骨節(jié)都會爆發(fā)出連串的脆響，溝壑般縱橫的傷口布滿身前，脊梁光滑如鏡。老兵們長著憨厚的農民面孔，丟進人堆里眨眼消失得無影無蹤。蹲著吃飯，手指短粗，天塌下來只是一味憨笑，一位軍首長視察三排時感慨萬千：“這就是我們的部隊，這就叫重劍無鋒！”

這支農民組成的部隊戰(zhàn)無不勝。

陳子忠身高一米九，在主要執(zhí)行偵察，滲透，穿插任務的尖刀連絕對是個另類。徐凱說服陳子忠加入抗聯(lián)，卻不太情愿讓他在尖刀連扛槍，他勸阻陳子忠：“大個子，你看見咱們的連旗了嗎？每次戰(zhàn)斗都得被槍子鉆幾十，上百的個窟窿，你比連旗還扎眼?！?/p>

陳子忠用事實證明了徐凱這個老尖刀連長也會走眼。他在戰(zhàn)斗中異常英勇，而且極具戰(zhàn)斗智慧，到尖刀連后兩年內憑借赫赫戰(zhàn)功從普通戰(zhàn)士晉升為班長，很快又晉升為排長。

尖刀連的班長不好當，排長更不好當。尖刀連的戰(zhàn)士基本都是從其他部隊抽調的尖兵，看似樸實，精光內斂，這些在戰(zhàn)火里摸爬滾打了幾年的尖兵個個都是對射就貼著頭皮往上沖，打光子彈就拉響手榴彈，抱著敵人同歸于盡的戰(zhàn)場煞星，每個人的經(jīng)歷都可以在戰(zhàn)史上大寫一筆。勝仗打多了，老兵的傲氣自然養(yǎng)成，沒有過硬的真本事和虎口拔牙的霸氣根本很難讓這群刺頭俯首。

在陳子忠赫赫的戰(zhàn)功中強渡冰河顯得不值一提。一米九的身高是尖刀連的一個奇跡，戰(zhàn)斗中極少受傷是他創(chuàng)造的另外一個奇跡。尖刀連的戰(zhàn)士都說陳子忠是子彈里的姜子牙，姜子牙一到眾神退讓，陳子忠沖鋒時子彈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