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有地道?”
“壓根沒敢進她家,聽說有個家伙的門牙讓她踢掉了?!?/p>
“嘖嘖,小娘們有點意思?!?/p>
“別張嘴閉嘴小娘們,叫同志。”
“人家還沒跟咱志同道合呢,你說咋整?”陳子忠朝丁儒剛努努嘴,“要不讓丁大隊副跑一趟?他肚子里有墨水,講道理嘛。”
丁儒剛背對著陳子忠,也不轉身,抖抖脊梁:“你們是老游擊,我得向你們學習?!?/p>
樸東明也說該陳子忠去,他是大隊長還兼任政委,群眾工作是政委的活。
“得嘞,明天我會會穆桂英。”陳子忠光腳上炕,大刺刺躺成“大”字,一根根揪著胡子,“老子穿著開襠褲練武藝,沒有撂不倒的貨?!?/p>
樸東明面帶憂色,眼睛從丁儒剛鐵青的臉上挪開:“你可不許動手?!?/p>
“咋?就許她往水窩子里按你,不許我以武會友?”
天剛蒙蒙亮,樸東明就醒了,他不放心,想多叮囑陳子忠?guī)拙洌申愖又业谋桓C早塌了,里面沒一絲的熱氣。
天飄著米粒大的碎雪,金順玉舞著笤帚掃院子,冷不防一條黑影越過籬笆,直奔墻角。
墻角堆放著打水用的扁擔和兩只木桶。
“誰呀?上我這兒犯渾?!?/p>
金順玉舉著笤帚拍過去,黑影架起扁擔擋住,反手抄起兩只木桶,金順玉迎面踢出飛腳,卻被黑影一挑一掃輕易化解,隨后翻過籬笆,眨眼就沒影了。
金順玉追出院子,黑影跑得比兔子還快,她追不上,氣得跳腳大罵:“餓瘋了?扁擔能吃哪?”
無緣無故丟了過日子的家什,金順玉在家里坐不住,拎著把長刀出了門,她把幾個村子的人琢磨個遍,也沒想出誰有這樣的身手,能從她手上撿到便宜,回想黑影的個子比高梁稈還高,穿得破破爛爛,估計是個迷路的土賊。
圍著村子繞了兩圈,金順玉悻悻往回走,四敞大開的院門嚇出了她渾身冷汗,家里只有閨女在睡覺。
沖進院子,金順玉聽到沙啞的男人聲音在屋里亂竄:“蘑菇頭,吃糖不?還有兩塊,再不吃沒有啦?!?/p>
金順玉的閨女熙珍留著齊耳短發(fā),陳子忠喚她蘑菇頭。
踢開房門,金順玉看到淚流滿面的閨女把獵槍架在炕桌上,沒上火藥的獵槍指著椅子上嘻嘻哈哈的男人,他吧嗒吧嗒嚼著糖塊,平攤的手掌上放著塊水果糖,幾張皺巴巴的糖紙踩在腳下。
“熙珍不哭!”金順玉揮起長刀又剁又刺,男人避開,長刀砍進椅背,拔起時被男人用兩根手指夾住。
金順玉雙手奪刀,身子后仰成了45度,男人面不改色,手不顫,重復著昨晚臨時學來的朝鮮話:“我叫陳子忠,我是游擊隊?!?/p>
“呸!”
不等金順玉罵出口,陳子忠松手了,金順玉收不住腳,一屁股坐在地上,盤在腦后的辮子嘩地散開,一抹潮紅頓時罩住臉。她干脆棄了長刀,把辮子狠咬在口中,從門后抄起根鐵槍,照準陳子忠大腿扎了下去。
陳子忠舉著椅子左右遮擋,把金順玉引到屋角,讓她看見戳在屋角的扁擔水桶和滿到溢出的水缸。
“我是游擊隊?!标愖又页媒痦樣裾。驹陂T外,丟了椅子,垂下雙臂,不再反抗。
“欺負到老娘頭上了!”金順玉舉槍又刺,陳子忠卻不躲,昂頭咕噥那句話。
金順玉再舉槍,槍尖離陳子忠喉結不到半寸,逼人的寒氣像要割破皮膚,刺出血來,陳子忠渾不覺地望著門框,反復咕噥著那句話。
金順玉跺跺腳,從水缸里盛出一瓢水,劈頭潑在陳子忠頭上。
春寒料峭,水是刺骨的井水,砸在頭上,一滴便是一個冷戰(zhàn)。
“我是游擊隊?!标愖又揖谷贿€笑,竟然還舔嘴角的水。
嘩啦,又是一瓢水。
“我是游擊隊。”
嘩啦!
“我是游擊隊!”
陳子忠說一句,金順玉潑一瓢,恨到牙齒發(fā)癢的金順玉干脆盛滿了木桶,連桶帶水扣在陳子忠頭上。
摘掉帽子,甩頭發(fā),抹掉下巴的水珠,陳子忠躬身朝屋里瞄:“沒啦?明兒再給你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