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繪站在角落疊著酒店的床單,偷偷聽爸爸媽媽的對話。
她和媽媽一樣有點神神叨叨,相信因果循環(huán),善惡有報。她想起自己畫在 床上的詛咒,可是她只是隨便說說“誰睡誰尿床”,并沒有摔斷腿這樣惡毒 啊。
媽媽回頭,揚(yáng)一揚(yáng)手里的橙,朝清繪喊:“等一下你上學(xué),路 過醫(yī)院,把這些水果給小安送過去?!鼻謇L接過來,真沉。她轉(zhuǎn)身去推自 行車。路過那段矮墻,她停下腳步看看,真的沒有一米吧,阿咪都能 攀過去。
墻上糾結(jié)的藤蔓,被風(fēng)吹得翻翻騰騰,一兩只夏蟬躲在枝頭沒完沒了叫得 人心煩,遠(yuǎn)處的荷池蒿草雜生,旁邊廊檐邊的花楹,一截橫插在污水里, 還有一截歪歪斜斜地掛在墻頭,隨風(fēng)嘎嘎作響,搖搖欲墜。
花楹上的金字依稀可辨:曲是曲也曲盡人情愈曲愈妙,戲其戲 第五章 Cheng Qi066 承泣 乎戲推物理越戲越真。
2. 雙人病房里只躺著許安一個病人,清繪站在門口,朝里面張望,許安側(cè)躺 著,看不見他的臉。頭頂?shù)牡跗恳坏我坏稳缟陈?,在?jīng)過一輩子那么長的 兩分鐘之后,清繪終于鼓起勇氣走進(jìn)去,她預(yù)備著要說一聲“對不起”。
許安閉著眼睛,睡著了。清繪輕輕將水果放在他床頭的柜子上面,又 站了一會兒。他看 起來睡得很沉。他連睡覺都鎖著眉頭。清繪想起一句詩來:煙籠寒水月籠 沙。這是清繪第一次這么近地看他,之前聽爸爸說他二十歲的時 候,她很驚訝,一直以為,他應(yīng)該有三十五歲?,F(xiàn)在看著,他真的 就是二十歲的樣子,那樣溫柔的側(cè)臉和嘴角。許安吊在支架上受傷的左 腿似乎動了一下,清繪趕緊轉(zhuǎn)身走開。她不是在等他醒來嗎? 清繪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許安睜開眼睛,看向窗外。天空藍(lán)得透明。
許安媽媽端著一盆衣服從水房回來,她已經(jīng)收拾好了一切,準(zhǔn) 備動身回老家了,弟弟妹妹沒有人照顧。“你一個人沒事吧?”媽媽還是不 放心?!皼]事的,他們會輪流來照顧我。”許安寬媽媽的心,他說的 他們,是工地那一群老鄉(xiāng),人離鄉(xiāng)賤,他們便都是這樣互相照顧的。
“我也跟他們講過了?!眿寢屗﹂_衣服,有水滴濺到臉上,像 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