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你救了朕一次的分兒上,朕答應(yīng)你?!笔捯菽樕系纳袂橛幸粍x那輕輕松弛,他深望了子夜一眼,這才起身朝外而去,高大的身影默然停在落地罩邊,沉沉道,“云意殿朕賞了你住,待你傷好后,就到承乾宮伺候吧?!?/p>
子夜艱難向外側(cè)身,抬頭目送著蕭逸漸漸遠去,直到他高大的身影慢慢消失成殿門外一粒上下躍動的黃點。門吱呀一聲猝然合上,她徑直跌落床上,四肢癱軟,好似一場心力交瘁的硬仗過后,冷汗涔涔。
“老天……”
她在處心積慮地運籌帷幄之后,以為終于可以得償所愿地報了當年彌天大仇。天時、地利、人和,哪一樣她都算到了,卻唯獨漏了這可以扭轉(zhuǎn)乾坤的一刀。窮十年之功,上天在一個華麗的轉(zhuǎn)身過后,卻給她開了如此巨大的一個玩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間事果然不可強求。
她的心沒緣由地一緊,針扎似的難受,垂在身側(cè)的手狠狠被她攥緊,那一床似染了片片落紅的褥子在她的手中被重重攥成一朵悄然怒放的花。十年生聚,好不容易盼到自己長大,盼到霍顧北凱旋,心中所愿,明明已經(jīng)觸手可及,她功虧一簣,他終命不該絕。
宿命的輪盤開始轉(zhuǎn)開,命如汪洋里一江獨釣的孤舟,溯洄從之,她注定了無力回天。
飛檐斗拱的乾清殿,藍綠琉璃瓦片在灼灼烈日下炙成斑斕流動的明光,在一大片巍峨磅礴的建筑中顯得異常醒目。殿內(nèi)以漢白玉為甓,錯以金銀,丹彩紫礦涂地,覆以錦罽。瀝粉金漆柱,蟠龍銜珠藻井,和璽彩畫梁柱,無聲地富貴逼人。
金漆木制的臺座,正中端端擺著一張金漆九龍寶座,座后置了一扇六開的金漆雕龍大屏風,左右各擺著一個托泥香幾,幾上擺著豆青釉雙耳三足爐,青煙裊裊,霧氣淡淡氤氳,籠著一旁的端瑞獸,好似入了蓬萊仙境。
“小侯爺,您不能進去,皇上正在與霍將軍議事?!?/p>
“滾開?!?/p>
“小侯爺,您別難為奴才了……”
“狗奴才,本王要見皇上!”
“哎喲——侯爺,您就饒了奴才這條狗命吧!”
“砰——”
高大結(jié)實的殿門似被人一腳從外踹開,洞開的雕花大門噼啪打在兩側(cè)的墻壁上,如云開霧散,沉悶的天空驀然響起春雷,驚得攔在門口擋駕的王海幾乎三魂去了七魄。
蕭逸正身坐在九龍寶座上,手中捧著一本藍緞提花奏章,正在低頭與霍顧北父子議事,猛然聽到門口異動,微皺了兩道濃密的眉,隨手丟了手中的奏章,抬頭朝門口斜望了一眼,朗聲斥道:“王海,何事這樣嘈雜?”
“皇上,奴才……”王海衣冠不整地立在門邊,手中麈尾飛落在地,他苦著一張臉,五官緊皺,急急為自己辯解。
話音未落,只見殿前一道白影如風閃過,狠狠撞開王海,利落躍入殿內(nèi)。王海一個踉蹌,收勢不住地撲倒在地,又手忙腳亂地爬起。
“皇上……請為臣做主?!笔捯葜挥X眼前白影一晃,一條人影如鷂子翻飛瞬間落到了他的跟前,忽地跪倒在地,呼天搶地地痛哭流涕。
蕭逸寬大的衣袖一甩,揮手示意王海侍立在旁,琥珀色的眸子里轉(zhuǎn)過兩點不易察覺的寒光,不動聲色地望著俯地跪倒的男子,沉聲道:“朕以為是誰,原來是蕭慎到了。你從定州趕回來奔喪,一路上風塵仆仆,定是累了,不先回王府,到朕這里來做什么?”
蕭慎白衣縞素,頭系喪帶,神色悲凄如喪,“微臣不孝,不能見父王臨終一面。二十多年來,父王為國為家,鞠躬盡瘁,不料卻遭人所害,慘死宮中。臣懇請皇上做主,早日緝拿刺客,為父王討回公道,莫讓群臣寒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