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長寧眉目微蹙,料定必出了大事?;糸L安入主天機閣十年,素來翻手為云覆手雨,旁人糊涂,他哪里會不知。但他清楚自家弟弟的脾氣,霍長安不說,他也不好追問。
“二哥?!蔽⑽⒌氖Щ曷淦沁^后,霍長安理了理紛繁思緒,遲疑發(fā)問,“你知不知道十幾年前,爹帶著大哥突然去了燕國,回來時,大哥病死他鄉(xiāng),燕國突然滅亡,有一天娘卻突然搬到了思宣小院獨居,這里面到底隱藏了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些事情……二弟怎么突然問起十年前的事情?”霍長寧面色微沉,毫不掩飾心中詫異。
“只要天機閣想知道的,就沒有查不到的事情。二哥如果知道而不愿意告訴我,我只好用我的方法去查?!彼⑽⒁а?。
“如果是為了這事,二哥勸你不要去找父親了,白白惹他傷心?!被糸L寧穩(wěn)穩(wěn)前行了幾步,撩起衣角,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石凳兩側(cè)的椴木花架上,紅黃白紫的匙瓣小菊皆數(shù)朵簇生,五色斑斕,開正琳瑯,風中隱隱一股揮之不去的冷香,中人如酒。
霍長寧深吸一口,只覺心肺脾胃,濾進來一陣潮濕的冷艷,“燕齊世代結(jié)仇,百余年間,兩國紛爭不斷,各有損傷。十幾年前,父親還只是軍中一個地位低微的偏將,霍家也并沒有像今日這樣顯貴。有一天,先帝忽然召父親進宮議事,原來是父親秘密寫下滅燕之計,偷偷呈給先帝。先帝看后龍顏大悅,決心一舉殲滅燕國,成就我大齊霸業(yè)……”
霞色四合,天邊蔓延開一片薄薄的潮紅,天地一片澄明,霍長安一身白衣,背靠東方,將萬千霞光凝成雙眸中一點寒光。明明是秋意正濃,冬日尚遙,他卻覺從頭到腳,如寒泉浸透,飛雪覆身,無邊寒冷。
秋日的天,孩童的臉。早上依稀的霞光明亮,剛過了晌午,半空中突然烏云翻滾,轉(zhuǎn)而小雨跳蹦如珠,似剪不斷又理還亂,瞬間淅淅瀝瀝了起來。
一場秋雨一場寒,雨水洗禮之下,草木如罩霧氣,均有了蕭瑟之意。雨水敲擊著繪了彩畫的瓦片,云意殿五脊四坡的重檐廡殿頂上,響起清音一片。
子夜撐著油紙傘,一路小跑著進來,抖了抖沾在發(fā)絲上的小雨珠子,饒有興致地坐到窗前鋪了繁錦的繡墩上,用手支著下頜,微閉上眼,側(cè)耳聽著這自然界中難得的清越之聲。
煙霧朦朧中,隱約有一抹融融的明黃躍入她的視線,卻是院內(nèi)一株蟹爪秋菊在雨中風姿裊裊,開得正歡。子夜看得興起,唇角不由逸出一絲融融淺笑,忽覺身后湊過來一抹黑影,堪堪落在她微瞇的眼瞼之中,心頭警鈴大作,厲聲喝道:“誰?”
“子夜?!?/p>
似被時光抽盡所有精氣之神,身后傳過來一聲綿綿的嘆息,昏暗的光影勾勒出一具高大身影的大致輪廓。霍長安夾了一身的濕意,定定立在房間當中,臉上的神情明滅不定。
“是你?”見是他來,子夜無端松了口氣,斜睨著他笑道,“大白天的,你也敢在宮中亂闖?就不怕撞見羽林衛(wèi)?”
當日盜走他身上的九龍令,時至今日,他遲遲不將此事上奏,是怕蕭逸龍顏大怒還是另有隱衷,她不愿也不敢多做猜測,只好尋個事由旁敲側(cè)擊。
他勉強一笑,那笑跌在空中,轉(zhuǎn)眼散去,再也尋不到零星半點。他一步一步,緩緩走到子夜面前站定,雙手擒在她兩側(cè)肩膀之上,雙眸如淬烈火,“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走?”子夜驚,心猛然跳躍,“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