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品稍稍定下心來,心道陳臺長多和楊煥聊了兩句,也許僅僅是在天文臺門口碰到,隨意的閑談——畢竟好幾年前的事了,陳臺長忘了也說不定,又不是什么極重大的事情。
況且她當初提交行星命名申請的時候,理由非常冠冕堂皇:“煥這個字是光明的意思,代表著在太陽系里,一顆小行星所能反射的光芒雖然十分微弱,卻不能抵擋我們天文工作者探索宇宙的決心。所以,我希望這顆小行星能命名為煥星。”
呂品覺得自己當時的表情挺義正辭嚴的,差點就把自己感動得以為那全是真話了。然而無論如何,這樣的命名方式一來不合規(guī)矩,二則國內(nèi)科研單位不成文的規(guī)則是——一切功勞都是集體的,沒有領導的關(guān)懷集體的幫助一切成績都是不可能的,縱然你呂品是這顆小行星最初也是唯一的觀測發(fā)現(xiàn)者。
恰好那一年天文臺沒出什么好成果,陳臺長一心想拿這顆小行星充數(shù),送給什么機構(gòu)來命名,也算做個人情。但呂品那次格外的執(zhí)拗,死死地堅持對這顆小行星的命名權(quán)。據(jù)說陳臺長還給她在T大的導師周教授通過電話,周教授后來勸她說:“呂品你一向很聽話很懂事的,怎么這次……哎,你這樣我很難做的。下不為例啊,這次我跟陳臺長說這是你一位很重要的親屬的名字?!?/p>
國際天文學聯(lián)合會對小行星命名是有專門規(guī)范的,首次觀測到時只有臨時編號,之后要經(jīng)過多次觀測證實,計算出精確軌道參數(shù),才能獲得國際永久編號,命名權(quán)歸發(fā)現(xiàn)者所有。根據(jù)國際慣例,多用著名科學家或藝術(shù)家命名,政治家則被排除在外,再有一種情況,就是觀測者用自己的名字命名。
四月份S市天文臺在CE計劃中觀測任務圓滿完成,諸事風平浪靜。呂品自以為躲過一劫,正預備定下心來準備新項目時,陳臺長一個電話把她揪到辦公室去,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輕敲桌沿:“年初……有個叫楊煥的人來看你吧,你有什么解釋?”
也許垂頭貼耳痛哭流涕地表達一下悔悟之心就沒事了,偏偏呂品從小就有那么點拗性,縱然那是她過去二十七年間做過的唯一一件任性的事,她仍然相信:若時光流轉(zhuǎn)重來一次,彼時彼刻,她仍然會作出同樣的決定,她一生中惟一一個非理性的決定。
沒有什么別的意思,她只是想在浩瀚蒼穹中,還保留一點她自己的秘密。
不為銘刻他們的愛情,而是祭奠那一場意料之中的分離。